一整個下午,陳餘再也沒從床上下來過。
也許是因為這是兩人在這裡度過的最後一天的緣故,整個下午,蔣辂年都将陳餘緊緊地擁在懷裡。一直到傍晚時分,他抱着陳餘的那雙手才總算稍稍松開了一些。
“餓嗎?”蔣辂年将臉埋在陳餘後脖頸處,悶聲問。
陳餘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話,熟悉的手機鈴聲便在床下猝不及防地響了起來,陳餘被那聲音吓了一跳,整個人猛地一哆嗦。
“以後換個聲音小點兒的,老年人,不适合用這麼勁爆的。”察覺到陳餘的反應之後,蔣辂年立馬開起了陳餘的玩笑。
陳餘哼了一聲,并沒有搭理蔣辂年說自己老的事,就隻是默默地翻了個身将胳膊探去了床下。
“喂?”陳餘仰面躺在床上。在看清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之後,他臉上閃過了一個非常短暫的不耐煩的表情。
他将手機打開免提之後放在了與蔣辂年中間的空位上。蔣辂年探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給陳餘打電話的,竟然是陳夏。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電話那頭,陳夏明知故問道。
陳餘皺了皺眉,手指在蔣辂年腹肌上不停地滑動着,看上去就好像是在玩俄羅斯方塊一樣。
“明天,你不是都知道嗎?幹嗎還特地打電話來問。”陳餘恹恹地說。
他的語氣聽上去明顯有些不太開心,也許是意識到了陳餘并不想跟自己說話,随便瞎扯了幾句之後,陳夏就将電話挂斷了。
不知道為什麼,蔣辂年總覺得剛才那通電話的對話内容似乎有些微妙。
就像陳餘說的那樣,陳夏其實什麼都知道,甚至就連陳餘回去的車票都是她幫忙買的。但剛剛,她的語氣聽上去卻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那種感覺……
就好像是陳夏剛剛是在替别人問陳餘問題一樣。
想到這兒,蔣辂年立馬就不淡定了。
隻見他噌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一臉擔憂地望向了陳餘。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妹已經被某方不知名勢力給策反了?”蔣辂年若有所思道。
他的問題問得很突然,陳餘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良久之後,他才終于對着蔣辂年慢吞吞地問了一句:“被誰?”
“被誰……”蔣辂年伸手撓了撓頭。
“我想不出來,但就像你說的,夏夏姐明知道你什麼時候回去,那她剛剛為什麼還要特地打電話來問你?”
“而且剛才那通電話……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人逼着夏夏姐打給你的一樣。”蔣辂年皺着眉頭說。
被他這麼一分析,陳餘也覺得陳夏剛才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但如果說她剛剛真的是被什麼人逼着給自己打了那通電話的話……陳餘心裡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他腦海裡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會利用陳夏來跟自己進行溝通的人就隻有陳老爺子。可據陳餘所知,老爺子早在好幾天之前就已經不跟陳夏待在一起了。
況且自己跟老爺子僵持了這麼多年,老爺子幾乎從來沒托陳夏問過自己什麼,陳餘心想。
“你想多了吧。”思索了片刻後,陳餘終于緩緩地沖着蔣辂年搖了搖頭。
“我現在所能想到的,會讓陳夏打電話給我的似乎就隻有出版社了。”陳餘說。
“要不……你還是行行好先幫我趕趕進度?”
陳餘用一種接近于讨好一般的語氣對着蔣辂年說。但或許是擔心蔣辂年剛才體力消耗過大,末了,他又讷讷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了,我是說要是你現在還有力氣幫我寫的話。”
陳餘的話對蔣辂年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
要是你現在還有力氣的話......!!!
蔣辂年冷哼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了一個非常無奈的表情。
拜托!自己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怎麼可能隻到這種程度就沒力氣了?
蔣辂年發誓,要不是考慮到陳餘明天一大早要坐車,他是絕對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就放過陳餘的。
“陳餘,你就作吧。”
蔣辂年強忍着内心的沖動,跑去床下将陳餘的筆記本電腦從他行李箱裡翻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誰總把我三十了挂嘴邊的,要不是心疼老年人,我敢保證你今晚整晚都沒覺睡。”蔣辂年靠在牆上,邊開電腦邊在陳餘耳邊小聲吐槽道。
陳餘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就隻是将腦袋緩緩地靠在了蔣辂年肩上。
這是他跟蔣辂年待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陳餘并沒有想好到底該做些什麼,才好讓時光流逝得不那麼快。
同樣,他也并沒有想好接下來的日子,如果沒有蔣辂年了的話,那他到底該如何将這本書順利寫完。
在陳餘的腦海中,這些問題,就好似他的人生一樣,是無解的。
是随時随刻都可能會崩壞或者徹底消失不見的。
生命這兩個字,在陳餘眼裡其實并沒有那麼頑強。
相反,它很脆弱,脆弱到可能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會徹底覆滅。
想到這兒,陳餘心裡不禁又湧上了一陣酸楚。
蔣辂年是他生命裡難得的美好與希望。但或許越是美好的東西就越是短暫。
陳餘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離開蔣辂年,然後再一次回到他原本的,醉生夢死的生活中去。
“蔣辂年。”文章寫到一半的時候,陳餘突然讷讷地喚了蔣辂年一聲。
蔣辂年側過臉,透過米黃色的燈光靜靜地望着陳餘。
“怎麼了?”他輕聲問。
陳餘搖了搖頭,似乎并沒有想好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就在蔣辂年馬上就要将臉轉回電腦前的最後一秒,陳餘還是忍不住伸手撫上了他的臉。
“如果,我是說如果。”
陳餘将蔣辂年的臉捧在手心,十分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說。
“如果之後你能順利回到學校的話,那我們接下來能不能在我生活的地方繼續見面?”陳餘問。
蔣辂年是陳夏的學弟,陳餘之前因為陳夏的事去過那所學校。所以他知道那所學校其實離自己住的地方并不算太遠。
但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其實全都是因為内心的那份不舍在作祟。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
原本,陳餘覺得這輩子能遇見蔣辂年就已經很幸運了。但現在真的要分開了,他心裡又總在想,要是往後能接着再見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