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無法控制的淚水
空氣在我說出“蒂奇”這兩個字之後停頓了,我靜靜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兩個人。
在心裡堵塞的東西說了出來,我本應該感到傾訴的放松——但我并沒有。
天色逐漸變暗了,我看向從門口透進來的光線。
它以緩慢的速度在地上爬動着,将門框的形狀拉長、延伸,即将觸及門正對着的櫃體。
——但無論如何,它也隻能順着門框本來的形狀延伸,無法觸及框體之外的地方。
這是自然規律,是無法打破的規則。
“多久了?”
本鄉開口,他将目光從沉默的貝克曼的身上移開,轉向我,
“從你第一次看到死人開始,多久了?”
“多久了啊...”
我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又或者“我”思考過,但我忘了。
治療幻覺并不在我的計劃之内,某種意義上,那些總浮現在面前的東西也是推動我向前走的燃料。
“可能兩個月吧?我沒注意。”
最後,我說道。
輕飄飄的語氣讓本鄉皺起了眉,船醫媽媽為患者無所謂的态度感到了不悅——但我這次不會裝乖迎合了。
我看着門框的邊角爬上藥櫃,沒有分給本鄉和貝克曼一個眼神。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揪着我不放,就因為過去那些所謂的‘情誼’?這年頭早就不興自我感動式的付出了。”
看到了吧?我就是這樣不知恩圖報的人,所以趕緊放下你們的助人情節吧。放過我,也放過你們自己...對大家都好。
“...不如我直接點,你們直接說怎麼樣才能放我離開吧?錢也行、任務也罷,我不想再和你們玩海賊過家家了,浪費時間。”
我擡眼、看向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人,
“——真巧,正好到正事您就進來了...我還以為您要一直在門外邊偷聽呢,紅發。”
話出口,我已經做好了按在牆上揍一拳的準備,但香克斯隻是按住了我的肩膀,其餘什麼動作都沒有。
他嘴唇微抿地看着我,發絲散下将皺起的眉頭遮掩,棕紅色的眼睛中流露出複雜的東西...悲傷?
液态的情緒逸散開來,被刺痛一般,我将目光轉向本鄉和貝克曼,他們也隻是沉默地看着我。
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給我一拳?為什麼這麼看我?
我感到煩躁。
我都這樣對你們了,就不能給點反應嗎?生氣也好,做什麼也罷,給我一個答案啊!——難道我做什麼你們都能容忍嗎?
“...媽的...你們就不能痛快一點嗎?什麼都不說是什麼意思?”
我一把撇開香克斯本就沒有用力的手,站起身揪住他的領子大聲說道,
“放我走啊!你們聽不懂嗎?我留在這裡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啊?!”
沒有幻覺、沒有藥物的作用,我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帶着幾分無法繼續掩蓋問題的自暴自棄,和壓抑已久的歇斯底裡,我的聲音在醫療室中響徹,
“你們覺得我不會對你們下手嗎?!就因為我們見過幾面,你們給我做過幾次體檢?”
我笑了一聲,
“難道你們沒看過報紙?我連白胡子海賊團的人都能下手——哈、你們不會覺得報紙是假的吧?我已經說過了,那就是我幹的,我殺了蒂奇,馬歇爾·D·蒂奇!我把他切成塊、剁成泥、讓他再也無法從這個世界呼吸,因為他阻止我的腳步!”
深呼吸一口氣,我吐出接下來的話,
“不僅僅是他,那群把我當成金絲雀的家夥,他們所有人我都——”
話語戛然而止,香克斯忽然抱住了我。
“弗拉德。”
被緊緊包裹在溫熱的懷抱中,頭維持着微微揚起的狀态搭在香克斯的肩膀上,我反應過來就想使勁推開他,卻被緊緊箍住無法動彈,于是我張嘴就想繼續罵——然而,然而。
“别哭了,弗拉德。”
什麼...?
未盡的憤怒話語變作氣音從嗓子中滑出,我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等等、為什麼?
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劃過,隻餘下帶着絲絲涼意的軌道,視線掃過已經站起來的貝克曼和本鄉,我睜大眼睛,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為什麼哭?我明明并沒有感到悲傷...我沒有——我有什麼值得悲傷的?我沒有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的權利,我應該生氣啊!
擡起左手,我想要擦去臉上錯誤分泌出來的液體,卻越擦越多,将香克斯的黑色披風打濕了一大片,于是我掙紮起來。
“放開我,你是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
本鄉抓住了我揉眼睛的左手,貝克曼拉住了我試圖結印的右手。
這是什麼陣法嗎?從上了雷德弗斯号,就幾乎沒有一件事在我的掌控之内!
我感到一切都在偏離軌道,朝着我無法理解的方向奔馳而去。
莫名其妙控制不住地流眼淚,用手擦都止不住,結印也不能結,被香克斯抱着又動不了——命運也就算了,現在連這些我都沒法選擇了嗎?
放棄去管臉上的液體,我心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