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餅的崽,呆毛。”
殷懷安木然轉頭看向那在閻妄川手裡奮力掙紮的小鳥,毛茸茸的白色頭頂确實有一撮黑色的呆毛...
閻妄川将剛才那小錦囊綁在了呆毛的腿上,那細細的小腿兒還在掙紮,但是并沒有什麼用處,殷懷安沉默了一下出聲:
“王爺,你這算雇傭童工吧?”
“犯法嗎?”
在大梁估計是不犯法的。
閻妄川送走了周清安就回了大帳,殷懷安看了看手裡的口哨收好之後也跟了進去,他自問曆史學的還不錯,幼主繼位,太後當政,一個手握軍權的王爺公然攔下聖旨代表什麼,這簡直不用問了,閻妄川這是把九族提在了褲腰帶上。
“王爺,如果朝廷追究你私攔聖旨的罪過呢?”
閻妄川手按了一下傷口的位置,臉色不怎麼好地合着甲胄窩在椅子裡,強撐出來的精神一散去,周身的疲憊感就像是潮水一樣湧了上來,聽到殷懷安的話之後,自嘲地笑了笑:
“在這個節骨眼上朝廷又不傻。”
殷懷安抿了抿唇,是,朝廷這個時候還指着閻妄川擋住洋人呢,但是洋人褪去之後呢?飛鳥盡,良弓藏,一旦燃眉之急解了,等着閻妄川的會是什麼?他從心底湧上一股難言的悲涼。
閻妄川擡頭看着他,幹裂的唇角微扯出了一抹笑意:
“怕我死啊?”
殷懷安忽然語塞,閻妄川算是他穿到這個地方後打交道最多的人了,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害怕那種幾乎可以預見的結局,他坐到了他身邊,低垂着頭,手裡磋磨着那個哨子:
“嗯,我們不是盟友嗎?”
閻妄川微微合了眼睛:
“那哨子你留着,呆毛還小,需要用哨子喚它。”
殷懷安看他方才還發白的臉色此刻泛起不正常的嫣紅,想起他的傷口,下意識就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滾燙一片:
“你發燒了,我去找軍醫。”
“不用,軍中應當沒藥了,你幫我端碗姜湯,出點汗一會兒就好了。”
殷懷安想起了昨天血腥的那一戰,受傷的人流水一樣送進軍帳,軍中的藥估計早就耗盡了,他立刻出了大帳,去盛了一碗寡淡的連味道都沒有的姜湯,他忍不住出聲:
“朝廷的補給還沒到嗎?”
“還沒,就剩這些姜了,都煮了。”
殷懷安遙望京城的方向,一共沒有幾十裡,一天一夜都快過去了,補給還不到,真當這仗是好打的嗎?
一股火氣湧上心頭,他推開閻妄川大帳的門,閻妄川窩在那裡不知是睡是醒,直到他走近了他才睜眼,他将姜湯遞給他,閻妄川仰頭灌了下去,對于這種沒什麼味道的姜湯似乎并不奇怪。
殷懷安忍不住出聲:
“王爺,皇城會破嗎?”
閻妄川側眸:
“皇城破除非從本王的屍骨上踏過去。”
殷懷安心底湧入一股熱血的同時又生出一股心疼:
“想必皇城裡所有的官老爺也都知道這一點吧,隻要你活着,皇城的大門就不會被踏破,他們不會知道大沽港這仗打的多艱難,不會管将士死難多少,他們隻知道你們能扛住,皇城的門不會破,戰事過後他們驕奢依舊,誰會記得灘塗上流了多少血?”
殷懷安的話就像是戳在閻妄川的心窩子裡,想起那些兵他心口都疼的哆嗦,一晚上,大沽港就剩下了183人,這些就像是掩埋在傷口下的膿血,一被扯開就是鮮血淋漓,他低頭悶聲咳着,咳的臉色紅漲,半晌他看向殷懷安,眼底的情緒翻湧:
“要是那些官老爺都是你就好了,那些兵的血也不白流。”
殷懷安看他咳的吓人,幫他拍了拍脊背,但是觸手卻是冰涼的铠甲:
“指望着那群官老爺良心發現是不太現實了,但是也别慣着,你看這姜糖水連味兒都沒有,京城才離這裡多遠啊?沒理由這會兒藥品都不到,既然他們不主動,那就吓他們一下,就說軍備再不到,我們撐不到明早,怎麼嚴重站那麼說,我們憑什麼死扛?”
殷懷安看着眼前這人,閻妄川就是太習慣做那些人的依仗了,而京城裡的人怕是也習慣了,這個時候就得吓吓他們才行,别以為誰該他們的。
一刻鐘後,閻妄川親手寫的奏報加急送往京城。
而不等天黑,京城的補給就到了。
閻妄川好些之後就去尋營,聽到奏報補給到了時,側頭詢問:
“殷大人呢?”
“在後面親衛軍大帳的後面。”
閻妄川點頭往後面走,就看到殷懷安撅在一個土坡上不知道在幹什麼,他快步過去,正想叫人,就見殷懷安轉身瘋了一樣往這邊跑,腳下還踩空了一個坑,沖着他就這麼飛了過來,他下意識接住他,殷懷安看到眼前的人時,手腳并用就抱了上去,大喊了一身:
“快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