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半夜要上門叨擾,翠花娘子趁着劉大壯借牛車的時候,把先前腌制的果酒裝進竹簍裡了,自釀酒味道自然比不上酒樓裡的清酒,但求人辦事總要有求人辦事的态度。
她生怕香雲嬸子跟着一起去,扯了塊粗布包住自己的額頭,又很是心疼地往衣裳下擺處灑了些豬血。等她把一切收拾好時,劉大壯正好趕着牛車回來。
翠花娘子正欲起身,卻瞧見劉大壯朝着自己擠眉弄眼了幾下,她忙又“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
從劉大壯身後鑽出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黎羨江。
沒等她開口,黎羨江三步并作兩步,兩手鉗制住她的小腿,沖傻站在一旁的劉大壯道:“你還愣着做甚?還不快将翠花娘子搬到牛車上,快去嶽州城!”
劉大壯回過神,眼下的情景也由不得他躊躇了,他連忙上前搭了把手,翠花娘子就被這兩人半擡半運地放上了牛車。
翠花娘子心中清楚:她是要去嶽州城找陳靖山!可不是看什麼女醫!若是讓黎羨江同她一起去,那怎能瞞得過去。
她立即裝作虛弱的模樣:“黎大夫……這一回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如今天色已晚,煩請黎大夫先回罷,我們二人去就是……”
話罷,她沖劉大壯使了個眼色,劉大壯坐上闆車,一抽鞭就意欲連人帶車的離開。
“诶!”誰知黎羨江驚呼一聲,快步兩下,猛地跳上了闆車,在二人驚異的目光中,黎羨江道,“無妨,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雖說黎某不懂婦科,但一手家傳行針的本領無出其右。更何況女子小産本就容易失血,若黎某能幫到幾分,也不愧對我黎家列祖列宗了。”
他這一番話下來,把翠花娘子堵的再無可說,時間緊迫她也顧不上那麼多,隻盼到了陳宅,靖山兄弟能幫忙掩飾一二。
她勉強一笑,隻好道:“那就謝過黎大夫了……大壯,快走。”
說及劉大壯時,她不免瞪上一眼:明知道自己小産是假,怎能讓黎大夫跟着一同來!
劉大壯也歎了口氣,這事實在怨不得他,他怎會知道都這麼晚了,黎大夫還在裡正家裡治舊傷。
西鄉裡正前年右腿摔斷過,先前隻是煎藥内服,遇上陰冷天氣總會疼痛難忍。黎羨江聽說後,便經常為他施針,因着白日要去尋常百姓家中看診,常常是入夜才來,誰知今日正要下針,竟碰上了翠花娘子小産之事。
黎羨江額頭滲出汗珠,自打他跟着祖母學習醫術那日起,他就曉得女子生産并非小事,小産雖不算棘手但對女子傷害亦大。嶽州城有女醫專治婦科,但生産時若有血崩,那是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的。
好在他曾跟着祖母學過銀針止血的施針手法,若是翠花娘子有需要,他亦能盡快施針,所以一同前往最為穩妥,想到這些,黎羨江的心情漸漸平複了。
他将藥箱打開,主動開口:“翠花娘子,路途颠簸,不若我先替你把把脈罷……”
沒等他把話說完,翠花娘子立即中氣十足道:“不用!”
接着她便察覺到不妥,又趕忙虛弱道:“男女授受不親,黎大夫,還是不必了罷……”
“我知女子看病不易,不過你放心,如今大壯兄弟也在,想必因着你身子的事情,他定不會誤會。”黎羨江解釋道,“更何況我隻是把脈,不礙男女大防。”
“當真不用……”翠花娘子連忙将手縮回袖擺裡。
“小産并非小事。”黎羨江說着态度有些強硬,“黎某乃醫者,在醫者眼中男女并無區别,翠花娘子萬萬不可諱疾忌醫。”
他說着話就擡手去拉她,說時遲那時快,二人拉扯之間黎羨江的指腹已經搭上了翠花娘子的脈搏!
翠花娘子自知瞞不住了,猛地坐起身,将頭上的粗布巾一扯,自暴自棄道:“哎呀!黎大夫!我,我沒小産……我從頭到尾都沒懷過孩子……”
此話一出,黎羨江一愣,手下的脈搏往來流利,如珠走盤:“可……可你是喜脈啊……”
“什麼!”翠花娘子難以置信地開口,“你說什麼?!”
黎羨江道:“你是喜脈,從脈象上看已經月餘了。”
劉大壯背對着二人不知所措道:“黎大夫,什麼是喜脈啊?”
翠花娘子羞紅了臉,擡手打他:“你這呆子,喜脈就是……就是你要當爹了……”
劉大壯驚喜地轉過身:“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诶诶诶!”翠花娘子忙道,“認真看路,趕好牛車!”
“诶!诶!”劉大壯美滋滋道。
黎羨江在一旁道:“方才你怎會說沒有身孕呐?”
翠花娘子歎了口氣,才道:“罷了,黎大夫,此事非同尋常,你可萬萬不能同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