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昭點點頭:“坑底的木頭很是特别,劉衙役确認過,并不是獵戶所制,更何況大雪封山,孫大何故往山裡去,還走得那樣深……”
隻是她的話還未說完,韓縣丞快速擺了擺手,語氣中帶着幾分斥責:
“許是他要摘什麼東西,或是拾些柴火,總之仵作已仔細查驗,并無推搡痕迹,隻能是他一人失足跌落,難不成是有人命令他往裡跳?
如今已近年關,若是咬住此事不放,一則搞的百姓人心惶惶,二則……”
韓縣丞語氣一滞,壓低聲音:“二則影響你我功績啊!”
葉雲昭一愣,她先前雖知曉他多少有些官迷心竅,但沒曾想竟到了這般地步。
她知道憑人力和眼下的情況大概率查不出什麼,卻依然開口噎他:
“并非我咬住不放,若是仔細查過皆為失足跌落那便算了。萬萬不能有疑不查,在你我管轄的地界,若是出了個偷摸害人的盜匪,你我如何安睡?若是釀成大禍,那……”
這番話說的有理,韓縣丞狀若沉思,半晌後開口:“西鄉種植編笠菌一事一向是你負責,這兩日好似在嶽州城出了什麼事,不若你繼續跟進。孫大之事交給我就是,定不會含糊了事。”
葉雲昭一頓,有些不解道:“出事?出了什麼事?編笠菌不是在嶽州城賣的極好麼?我怎麼沒聽人提起過?”
韓縣丞歎了口氣:“嗐——就是有幾個不成器的,先前我已聽你的建議,統一定好了價格。結果這兩日卻聽聞有幾個私自降價,害得旁人家的編笠菌砸在了手機,隻怕甘願降價的人隻會更多,如此這般,你先前不是白幫着他們研究了麼!真是胡鬧!孺子不可教也!”
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确實違背了葉雲昭的初衷,當初決定種編笠菌就是為了讓大家夥兒多掙些錢,怎地還有這般傻的……
葉雲昭長歎了口氣,應了下來。
*
冬雪飄落,冰涼刺骨。
孫甯正坐在堂屋門前刻木頭,尖銳的刀尖在質地松軟的木頭上劃過,發出“簇簇——”的聲響。
她的臉上一如往日的沉靜,可心裡卻從未像此刻歡喜,禽獸般的親哥死了,她自由了。
孫甯擡頭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天,雪花飄落在眼角,化成一顆溫熱的淚珠滾下來,她有些驚愕又無措地擦了擦眼淚:
自己不應該為他哭的,不值得……
她下意識使勁,洩憤似地下刀,在已經成型的木頭上劃下重重一刀,成型的小人好似被剖心開腹,可怕極了。
刀刃尖利,不小心劃破了指尖,鮮血滴落在木頭小人上,孫甯眼瞧着自己認真刻了兩日的小人髒了,立即起身,舀一瓢清水清洗。
冬日比不得夏天,一日比一日黑得早,眼下不過酉時一刻,卻已夜色融融。孫甯點了一盞油燈,照舊坐在原處擡頭望天,冬夜寂寥,往後她便沒有親人了。
正當她滿面惆怅之際,院門外響起一陣似有似無的窸窣聲,她猛然起身,正欲開口——
卻見一虎背蜂腰的男人翻牆而入,那人擡眼與她對視,孫甯這才認出:此人正是那日在山上遇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