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遭,西鄉賤賣編笠菌的風氣才算徹底止住,嶽州城也有不少官人富戶曉得陵南縣人今年摘了不少編笠菌,不過其中奧妙自然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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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已到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似乎是一夜之間,群山上的野梅樹都開了花,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清香,本被積雪覆蓋的大地也多了些許顔色。
因着種植編笠菌的事,西鄉百姓今年總算過了許久未過的好年,前兩日各家各戶割豬肉、煉豬油,更有甚者,炸了一大筐的蘿蔔丸子。葉雲昭雖沒過油,但卻過了口福,王大娘、劉大壯、還有那位有些潑辣的夏花,還有不少人都往縣衙送了不少自家做的吃食。
西鄉的裡正來感謝過兩回,東鄉的裡正來哭了三回,無外乎說她偏心西鄉,非要葉雲昭立即許諾扶持東鄉不可。雖然鬧得她頭大,但她心裡卻高興,這樣的人才能擔起裡正的重擔。
臨近年關的時候,葉雲昭總算得閑,去縣學與那些丫頭姑娘們玩鬧幾日、教習幾日,好不快活。
在這般吵吵鬧鬧又悠閑自在的日子裡,葉雲昭總算品味出幾分上輩子扶貧時歡愉和滿足。閑暇之餘,她閉門不出,整日在自己的小院裡喂喂雞,逗逗魚,沒錯,還養魚了。
她先前提過一嘴,沒曾想讓陳靖山聽了去,不知在哪尋摸到的巨石,說是請石匠一點點鑿了個大坑,正好做個石頭魚池。可他一雙手上有不少傷痕,到底是誰鑿的不言而喻,隻不過葉雲昭當時沉浸在得到大魚缸的喜悅中,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她沒發現,他自然不會主動說。
這是葉雲昭來到陵南縣過的第一個新年,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縣衙裡的人也背着她,偷偷摸摸地裝扮起來……
葉雲昭本打算等到大年初一再出門的,誰知大年三十那日傍晚,霞光依舊,小春花就來拍門喚她:“葉姐姐!葉姐姐!我今晚要和你一同守歲!”
奶聲奶氣,十分可愛。
縣衙裡的人除了莊雪和春花,隻怕都已去了自家過年,葉雲昭想了想,三人守歲倒也不錯,她笑着開了門,彎腰回道:“好……”
話未說完,她就被眼前的紅吓了一跳,昔日冷清寂寥的縣衙,今日竟張貼了許多對聯與紅福。
葉雲昭呆愣愣地往前走,紅紙黑字,骨力蒼勁、鐵畫銀鈎,實在漂亮!她認得,這是韓縣丞的字。
除此之外,窗戶上還貼了許多栩栩如生的窗花,有歲寒三友、喜鵲迎春、松鶴延年,她正驚訝其中,小春花忽然跑過來拉着她往前走,葉雲昭這才發現,前面居然還有活靈活現的人像窗花。
小春花指着一處窗花,甜甜道:“葉姐姐,你瞧。”
葉雲昭擡眼望去,隻覺得有些眼熟,忽然一愣,難以置信地開口:“這,這,這剪的是我麼?”
話音方落,隻聽身後傳來幾人的嬉笑聲。
“劉衙役,看來剪的還是不夠像,葉縣令竟然不信。”莊雪笑道。
劉麻子也笑道:“實在是太久沒剪過了,手藝生疏啦!望縣令勿怪。”
葉雲昭睜大眼睛看向他,又看向窗花,再三确認般:“這竟然是你剪的?像!像!”
見她這般反應,莊雪朝着她開口:“昨日我知曉他竟有這手藝時,和你現下反應一模一樣!”
“好了好了,莫忘了縣廨的空院那裡還備了一桌酒菜。”韓縣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走罷!一同守歲!”
“守歲?不是我和雪娘麼”葉雲昭一愣,又問道,“你們也去麼?不回家過年麼?”
劉麻子傻樂道:“葉縣令,你說的是什麼胡話,今日可是你在陵南縣過的第一個新年,我們當然要留下來和你一同守歲!”
他話鋒一轉:“不過也就我們幾個,旁的衙役都讓他們回去了,葉縣令,你不會嫌少罷?”
聞言,葉雲昭急忙搖頭:“怎會嫌少,走,守歲去!”
幾人前前後後往那處空房趕,葉雲昭則是有些惆怅地落在後面,守歲,她忽然想起上輩子和爸媽守歲的回憶,自己“死”了大半年了,不知道爸媽還難過嗎?
莊雪卻放慢腳步,與她并肩前行,她歪頭笑道:
“葉縣令,莫想家,我們都在。”
這是葉雲昭在陵南縣過的第一個新年。
也是她在這個陌生世界過的第一個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