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陵南縣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縣衙幾人也不例外。
夜色如墨,燭火晃動,三五杯濁酒下肚,葉雲昭多少有些迷糊了。
劉麻子卻異常精神,猛地起身,大笑着嘟嘟囔囔說了一大段,随即轉而跑了出去。
臉頰泛紅的葉雲昭一手撐頭,歪着身子問道:“他……他這是去做甚……還有這麼多菜……”
莊雪已然醉倒伏案,韓縣丞正站在門前,對月吟詩,舉杯狂飲,唯有喝着薄荷茶的小春花還清醒着。
她先是搖了搖頭,見葉雲昭醉得厲害,才貼近她,小聲道:“葉姐姐,劉叔父去找那個年輕的叔父了。”
“年輕……”葉雲昭不知她說了些什麼,隻覺眼皮越來越沉,正欲擺手。
忽而,寂靜的縣衙響起一聲異響,三人吓了一跳,莊雪身軀猛然一震,擡頭問道:“這……這是怎地了?!”
一聲巨響吓退了葉雲昭三分酒意,她快步往門外走去,小春花則忽然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後:“開始咯!開始咯!”
葉雲昭想要回頭問她,可眼前如墨的夜空忽然亮了起來:一根赤紅色的線竄到天上,“砰”的一聲,化作千萬點明黃色的星光,散落滿天。
“哇!好美呀!”小春花興奮地扯了扯莊雪的衣袖。
硫磺味迅速鑽進鼻腔,葉雲昭卻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由自主道:“火樹拂雲飛赤鳳,琪花滿地落丹英……”
是煙花?竟然是煙花!
不等她反應,“砰”的一聲,短暫沉寂的冬夜又亮了起來。
這一次,葉雲昭才瞧見廊下好似站着一個人。
那人隐在黑暗中,唯有煙花升騰,才能隐約瞧見他那雙亮晶晶的眼。
隻見他往前走了兩步,看着有些醉酒的葉雲昭,低聲道:
“葉縣令,願君韶華常在,明年依舊。”
葉雲昭張了張嘴,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愈發覺得頭暈目眩,好似所有的喧鬧都消散了,胸口那顆狂跳的心竟也漸漸平息。
她站在原地,看着對面的煙花何等絢麗,連帶着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半明半暗的光影裡。
隻剩下陳靖山。
葉雲昭不喜歡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她憑着本能微微蹙眉,扶着頭搖了搖,不知是不是瞧出了她的異常,莊雪平地驚雷般扔下一句話,打散了所有的旖旎:
“葉縣令,我要和黎大夫成親了。”
*
次日,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硫磺味。
頭痛欲裂的葉雲昭強撐着坐起身子,她輕晃了幾下腦袋,才漸漸清醒。隐約記得昨夜發生了不少事情,眼下卻是一腦袋漿糊。
她剛剛起身,才察覺到趴在書桌旁的小春花,想來是聲響大了些,方才還閉着眼睛的春花揉着眼睛站了起來,轉身瞧見葉雲昭,吓了一大跳:
“呀——”
未等她開口,小春花忙笑着端起桌子上的陶碗,道:“喏,葉姐姐,這是我爹爹熬的醒酒茶。”
尚且犯着迷糊的葉雲昭呆呆地接過,一口飲盡,酸澀蔓延,她龇牙咧嘴地問道:“你爹?黃四狗什麼時候來縣衙了?”
“他?”小春花不笑了,撇着嘴巴,哼了半天,“他怎麼可能這麼好心!再說了,我爹可不是他!”
這話說得葉雲昭摸不着頭腦:“不是他?那是……”
話音未落,小春花急不可耐地回答,隻是眼中還帶着幾分憂愁:“是黎叔伯,娘說往後他就是我爹了。”
葉雲昭這才隐約想起昨夜情景,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莊雪吃了酒,才有了足夠的勇氣告訴她們。
她彎腰摸了摸小春花的頭:“黎大夫是個好人,你娘也是好人,若是你願意,她們也願意,想來往後的日子越來越好呐。”
聞言,小春花眼睛一亮,在她心裡,葉雲昭是頂頂厲害的人,她說的話自然是絕不會錯的。
她流露出幾分孩童的懵懂,又追問道:“娘也是這麼說的……可,葉姐姐,黎叔伯不會嫌棄我麼?倘若往後娘有了他們的孩子,那……娘會不會……”
“不會。”葉雲昭斬釘截鐵回答,她蹲下身子,四目相對,十分笃定地告訴她,“無論有誰,雪娘最愛的都是你,你黎叔伯為人正直無私,定不會刁難你,若是他對你不好、對你娘不好,葉姐姐一定收拾他!你相信我麼?。”
慌亂了幾日的小春花總算放下心來,當初那人毆打娘時,就是眼前之人救下的,思及此,她堅定地點點頭,一把抱住了葉雲昭:“葉姐姐,我相信你!”
葉雲昭重重地回抱住她,醒酒茶果然有效,剛剛還亂作一團的腦袋眼下已然清明了,她難免八卦道:“你可知她們何時成婚?”
小春花從她懷裡鑽出來,眨眨眼睛:“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