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間的監控裡,隻有王墨回的肩膀高高聳起,像吸了一口氣,又重重落下。
電梯裡,一高一矮,一人一鬼,謝水流看電梯門的反光,隻看見王墨回那珊瑚絨睡衣的倒影,捏緊手機。
上樓時,她想起了密碼,或者說她的肌肉記憶回來了,解鎖之後率先看微信,又給王墨回看:“他們去露營了,露營地在這裡,離開有一段時間了,一會兒我們過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王墨回查了一下路線:“不好說,有點偏,開車過去三個小時,這個時間一會兒就堵起來了,加快速度吧。”
披着謝水流的軀體的林栖之果然不在,王墨回打量一圈,歪在沙發上說好了就叫她,眼睛一閉,隻聽見謝水流開開關關各種櫃子冰箱之類,速度飛快像是抄家,還沒睡着,謝水流已經拉她了:“走吧。”
一看時間,謝水流隻在家裡停留了不到五分鐘。
直接出發,往郊外開去,謝水流把手機翻來覆去地看,消息顯示林栖之和柳靈傑已經見面了,按照時間來算,這會兒也已經到達。她忽然問:“能不能直接報警,就說你的朋友失蹤了?”
“為的是什麼事件?是十三年前的事件,還是一會兒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那個殺人案?”
“……”
“倒是可以,我記住了,一會兒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報警……十三年前的事情太久了,加上那場火過于詭異,證據都沒有了,誰會願意再把這個陳年的爛攤子拿出來議論個一二三四。說起來難道那場火是柳靈傑放的嗎?”王墨回說。
謝水流閉上眼,在林栖之的場景裡經曆過的最後那一幕浮現在眼前。
林栖之死了。
作為一個懦弱的,憤怒的,火焰燒盡自己的好人,無聲地死去了。她是一個普通的鬼,穿着她臨死前的那條白裙,身上破着大洞,晃晃悠悠地飄搖在活人的地界,遵循本能,帶着微弱的怨念往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而去。
她抵抗本能,繼續留在這所房子裡,像在大風中把自己挂在樹枝上的白色塑料袋,搖搖晃晃。她心有不甘地想要警告什麼人,告訴别人,兇手是這個小孩,是他的家人,告訴了又能怎樣,她不知道,作為一個死去的人能做什麼,她不知道。沒有人看見她,她離開地下室,想要出去,随便對誰說點什麼都好。
剛走到起居室,她停下腳步,有一個身影吸引她的視線。
柳靈傑的父親正在打電話,微笑着,旁邊是捏着眉心的柳靈傑媽媽,電視靜音播送着晚間的新聞,主持人嘴巴一張一合。
盛铎正蹲在電話旁邊,穿着一件紅色的兒童襯衫和黑色背帶褲。兩個大人看不見這個計算機小孩,盛铎正在聆聽大人的話:“……好,那就麻煩你了,哈哈——怎麼就忽然挂斷了,這小子。”
盛铎正在把電話的線拆下來,插在自己耳朵裡。他專注地研究那部老舊的固定電話,但大人在用手機聯絡——可他把電話線拆掉的時候,這個家所有的信号仿佛抽水馬桶一樣被吸入盛铎的耳朵裡,他歪着頭甩掉手裡的斷線:“系統恢複成功。”
電視忽然沒有信号,變成了老舊的雪花點,柳靈傑媽媽愣了愣,一拍丈夫:“咱們的電視還有這老功能?”
“不應該啊……”男人起身,盛铎走到電視後面,自言自語:“系統故障,正在修複中。”
他就站在男人眼前,男人對他視而不見,挺直腰:“我安排老李上來處理,你先睡覺吧,唉,這孩子……”
謝水流看見林栖之靠近盛铎,盛铎看見她,仰起臉:“監測到管理員,你好。”
“你在做什麼?”林栖之問。
盛铎說:“監測到管理員死了,所以……植入木馬……”
“嗯?什麼意思?”林栖之不太懂這些。
盛铎舉起手:“系統故障,系統很……生氣,系統很……難過。”
林栖之說:“都是我太蠢了,我……”
“滴——監測到有人違規接入信号,中止,中止!”盛铎忽然一扭頭,指向柳靈傑父親,男人握着手機叉着腰,對着妻子努努嘴示意她上樓去,自己反複撥打電話,疑惑起來:“怎麼打不通啊這,喂,喂?不接電話,關鍵時刻不知道去哪兒了……”
男人換了個号碼撥過去:“喂?喂?”把手機扔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