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在溪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景下見到衛則玉,說不吃驚是假的,她揉了揉眼确認真實性,才猶豫伸出手指搖了搖:“衛師兄,好巧啊?”
她敢肯定自己的語氣隻是稍微有些遲疑,音色一定和從前一模一樣,但衛則玉不知道怎麼了,開始隻是遠遠盯着她,聽見這話後,竟直接提劍砍來。
“幹什麼!幹什麼!”柳在溪立刻揮鞭抵擋。
雪花紛飛,兩人顫鬥,衛則玉挽劍的動作毫不怠慢,一下接一下把柳在溪的手腕都震得發麻。
好不容易纏着他的劍刃滑到遠處拽着鞭子,柳在溪喊他:“你發什麼神經?不認得我了?”
“認得啊,你剛不是還揍了我。”衛則玉冷眼看她。
“你再認認呢!”
“不!”
說罷手上用力一抽,柳在溪看他這神情認真不似有假,生怕之後讨不到好處,便不陪他玩了,甩了鞭子就跑,而那人緊随其後,她不得已隻能應對,又在打鬥中被他劃傷了肩膀。
柳在溪疼得眉毛出走,鞭子恨不得掄飛起來:“疼死我了!”
衛則玉一愣,眼前那黑鞭子就似一毒蛇掃尾而來,破空聲響起,鞭子抽起一地落雪,帶着靈力震得四面八方雪子翻飛。
他被這靈力撞到,擡劍擋了下,退後兩步,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真的柳在溪。
一百年多年沒見了,剛見面就見了血……
有絲心虛。
所以接下來面對眼前生氣的鞭子他下意識收了手,結果發現又不太能完全放手——容易被打死。
“我認錯了,對不起,停手!”衛則玉擋了鞭子,轉身就跑。
柳在溪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不。”
她看着衛則玉的背影,迅速揮鞭勾着他的腰到身前,對方早有預感,提前一步将劍卡在鞭子中間,此時立刻手腕翻轉将鞭上的鞘往開一别。
而柳在溪也就順着他的力道,一把将人丢進了旁邊人家的小院裡。
再趁人還沒爬起來,閃身跟過去鞭子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拽起來反壓在樹上,衛則玉撐了下就要掙開,柳在溪不樂意,一腳蹬在他後腰:“别動!”
“不動,放開。”衛則玉仰了仰頭,避開下巴硌人的熾螺甸。
“你說說你啊,就不能溫柔一點……”柳在溪拽着鞭子,不小心牽動到傷口,抽動兩下,又“嘶”一聲。
衛則玉因她痛縮的動作差點被勒過去,擰了擰眉艱難轉頭:“那你能不能溫柔點!我剛不是沒認出來嗎!”說完很努力地咳咳咳。
柳在溪:“話說你那會就見到我……”她在後面靠近了些他,本想問問剛才的事,餘光卻總覺得小院籬笆外,有東西正在看着他們。
她警惕看過去,村中夜色說不上多黑,反而滿地白雪一點光亮都能反得别處也亮,可這院子五步之外,竟是黑的看不清建築。
意識到這點,柳在溪才驚覺自己一直在這一畝三分地打轉,從沒有想過村子更裡面都有些什麼。
衛則玉感覺到頸間的鞭子松了些,他轉轉脖子,想直起身,柳在溪注意力在那頭都不忘手這邊的獵物,又拍拍他的肩頭,示意他老實點。
可看那黑暗之中越來越不對勁,柳在溪眯了眯眼盯着那處,緩緩附在衛則玉耳邊:“玉……我看見好多橫眼睛。”
黑夜裡,無端亮起了高矮不一拳頭大的淺色橫瞳,浮動着,向小院移動,可雪地上沒有一絲聲響。
柳在溪松開了鞭子,死死盯着那邊的眼睛們,腳步向後挪了半步,這時,左手下按着的肩膀忽地一轉,接着自己猛地被一股大力掀倒在地,後背在雪地蹭上一片冰涼。
她有些怔愣,被衛則玉帶着翻了兩圈躲在籬笆下,腦袋枕在地上,此刻才聽見各處震耳欲聾的踩踏聲。
咚咚咚,胸膛後背,都在響。
柳在溪看着身上壓着的人,揚了揚眉:“你占我便——唔。”
嘴被蓋上了,頭頂上的人就給她一個不錯的側臉:“别說話。”說話時轉過來,熱氣撲在額頭。
而後震天動地的聲音終于來了,柳在溪感覺自己都要被彈起來,矮小的籬笆上面奔過數隻模樣詭異的羊,應該是幻境中的妖獸。
剛才看到他們了,準備襲擊,而獵物不在了,才從黑暗中沒有目的的跑出來。
柳在溪從籬笆上轉回眼神,面前衛則玉卻剛好别開眼,她有點好奇,這人剛才一直在看她?
想開口,開不了。
她盯了衛則玉的睫毛片刻,腦袋亂擰一陣,張開嘴咬住他不小心分開的小指,微微用力。
衛則玉一臉嫌棄,在她身上擦了擦。
柳在溪認真道:“咱們為什麼不能換個體面一點的姿勢,實在不行你在下面也行啊,我背好涼。”
哦。衛則玉呆滞一瞬把她拉起來靠在籬笆上。
然而他們剛坐起來,便感覺有液體從頭頂墜落,柳在溪擡頭一看,籬笆頂上的草葉被一張滿口津液的大嘴左右咀嚼着,木頭都被啃沒了,估計再有一口,被吃的就是他們二人的頭。
誰知道這貨還是個葷素不忌的!
他們就和被燙到屁股似的,猛地蹦起來就跑。身後本來在安穩進食的妖被這動靜吓到哽住了脖子,喊叫兩下撞開小院裡的房子和樹,眼中怒火噴灑四蹄撒開朝他們追來。
柳在溪開始還和衛則玉在一道跑着,後面被另一路妖獸沖散,拐去了房屋密集處。
鬼知道這小破村子竟然能裝的下這麼多大羊。
她在小路上跑着,差些被身後一個比她還寬的角頂飛,險險躲開後便開始猖狂了,不小心口嗨說她要把在座所有羊做成辣爆的。
話音剛落,人就被不知從哪飛來的妖獸撞飛了出去。
柳在溪第一時間用靈力将自己包了一層,發現沒事之後就飛快從房屋廢墟裡爬出來,邊跑邊掏清言給她的法寶。
不行,再不炸開這裡她就要沒了。
這邊的路太亂,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突然拐出的妖獸撞到,她本來就暈頭轉向,剛掏出法寶,頓時又是一陣雞皮疙瘩穿上身。
第六感覺不好,她立刻就閃。
然而一把靈劍倏地沒入身前的土地,寒光乍起将兩邊的妖獸擋下,衛則玉從劍影中顯現,拽過她翻上房頂。
柳在溪驚歎:“你結丹了!?”
衛則玉召來織金,橫她一眼:“什麼時候了還關注這個?我再不結丹就該死了。”
他看見柳在溪手裡拿的東西,得知她是想把幻境炸開,便把她拎到村口空曠的地方,柳在溪在半空就施法,把那符紙往地上一扔。
耳邊瞬間炸起噼裡啪啦的瓷片碎裂聲,他們被空間中震蕩的靈力波及,不知滾到了什麼地方,柳在溪抱着腦袋過了許久,才露出眼睛觀察周圍。
倒塌了幾間房屋,前面有樹林矮山,應該是白兒村後。
她拍打着身上灰土起來,聽見耳邊傳來一道清朗男聲:“師弟,讓我好找。”
柳在溪循着聲音望去,見那處立着兩個人,同樣的玉虛門服飾,同樣的身高身形,站一起和複制粘貼似的,多麼熟悉啊,這不是那……師兄麼。
她往過走着,這才發現,那倆人合在一起還擋住個人,是她的沈師兄。
“師妹,沒事吧。”沈葉白看見她來了,忙走過來打量。
柳在溪搖頭,認真看向那位不認識的師兄,又看看旁邊黑着臉的衛則玉,長相也是同一挂的,看着就是潇灑貴公子。
沈葉白:“這是謝隽然,謝師兄。”他給柳在溪介紹了,又轉而面向謝隽然,後者聽他要說話,直接擡手搭上他的肩,笑着搖頭:“在溪師妹嘛,我知道,中石師叔那聽過。”
柳在溪看着他的動作,眉尾一跳,聽他繼續道:“我師父還嘗嘗念叨你,想讓你來玉虛門玩玩呢。”
她笑了笑,還沒說話,衛則玉就先一步打斷:“師兄,妖獸呢?”
“打不過,剛跑掉。”謝隽然撓撓頭,挂在沈葉白身上,歎道,“那幾個同門太沒義氣,出了點小問題全溜了,說白日再來。”
沈葉白點頭:“巨羊現在受了傷,也藏進林子裡了。”
柳在溪看着這倆,心中有個想法生成,但太過渺小還捕捉不到,于是便搖搖頭重新思考正事:“那還不趕緊趁羊之危,抓住它啊!”
“這不等你們呢。”謝隽然轉轉脖子,笑道:“若是抓到了,便就算作咱們四個的功勞。”說着輕一擺手,帶着他們往林中走。
謝師兄作風行事都很有領導者的風範,而且明明很是相像的兩個人在一處時,衛則玉就自然隐身了,除了這個世界本來的控制,還有這人自身的因素。
柳在溪和衛則玉走在一起,胳膊怼了怼他:“怎麼不說話。”
衛則玉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我不是說了?”
還怎麼說,和謝隽然搶着說?
他想了想笑道:“怎麼着,你又有什麼想法。”
“就是覺得你師兄挺健談的……”柳在溪思索一會,給出一個結論,她隻是一時想不到該怎麼給衛則玉解釋這件事,就随便找了個答案準備跳過這個話題,誰知衛則玉聽了之後突然很認真地看着她:“難道我不健談嗎。”
還是個肯定句。
柳在溪被他說懵了,“你”“我”卡頓了個來回,急道:“你們比這個幹什麼。”
衛則玉睫毛垂下去,點點頭:“也是。”他快走兩步,喊了聲謝隽然,突然指着柳在溪道:“她說她很厲害,控物一把好手。”
“是嘛,那便勞煩在溪師妹出大力了……”謝隽然遠去的背影說道。
柳在溪:?
良久,林中的樹葉倏地震動,天上地下同時掠過一道殘影,身影後的樹木仿佛被一巨石滾過似的,一棵接一棵倒下。
衛則玉回頭看了眼在露出來的那上下奔着的巨大羊角,看着就眼酸,低頭對下面狂奔的柳在溪喊:“好了嗎!”
柳在溪并指感受了一番幾方嵌好的符紙,揚聲道:“去吧!”
空中那人應聲飄走,緊接着最後一張符紙到位,她迅速躲過頭頂噴來的粘濕氣息,蹬着樹枝躍至高處,翻身踏在這隻三頭怪羊上,長鞭一抖拽着它的角,往反方向一拉,再高喊一聲衛則玉。
三顆羊頭的其中一顆被她硬生生往後擰了半圈,它碰到痛處,疼得發狂,整個羊前後上下亂跳,就要把柳在溪甩下來吞吃入腹。
而這時空中劃來一道靈光,攬着柳在溪将她往遠處一送,這羊又咬了個空,三顆頭互相碰撞着氣惱沖她而去,美麗地奔進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