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在溪站在中心,朝它招招手,待那大頭俯沖砸來時又輕巧點地踩在它身上,與此同時,七面亮起符光,連在她所持的符紙上。
她手指翻飛,念動口訣,向下一壓,便有金光從那符紙中伸來,将這巨羊牢牢纏住,金絲緊繃,絲毫不畏懼掙動的巨羊,甚至越纏越緊,絲線深陷在羊毛中,勒出血迹。
柳在溪手中拽着不知頭尾的絲線,跳下妖獸走到它面前觀察着。
他們說秘寶碎片和這玩意有關,在哪呢她怎麼看不到。
她這模樣太過放肆,巨羊被挑釁到,又爆發出一股大力,柳在溪手裡的金絲差些都抓不住,好不容易拽住,一擡頭就是三張張大的嘴。
她飛速跑到遠處,看着天上飛下三道劍光,謝隽然的聲音響起:“太給力了,師妹你就好好抓着,剩下交給我們。”
柳在溪“嗯嗯”應着,實則眼神跟着那邊亂擺的一堆腦殼,想看看碎片究竟在哪。
按照那位謝師兄的安排,接下來隻要這小羊羔沒勁之後,就能被收到捉妖鏡裡,但鏡子會直接上交給玉虛門,那樣不就更沒有機會找東西了!
她不能放過,盯——
夜色中靈光妖氣閃得眼花,柳在溪眯着眼,還真讓她在那裡頭發現個不同,小羊大概真的被溜沒勁了,這時候雙方都處于觀望态度,便就露出了最左邊那對羊角之中夾着的碎片光亮。
僅僅一瞬,但柳在溪覺得自己沒看錯,立刻高喊道:“沈師兄,左邊!”
沈葉白自是知道她說的什麼,飛身過去,可居然有個人比他還快能理解柳在溪的意思,一道劍光閃過,再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半邊小角,加着那塊碎片。
這羊徹底沒力了,看着自己失去的角無能狂怒,被謝隽然收了進去。
下面柳在溪也無能狂怒,氣沖沖地瞪着跳下劍來的衛則玉,噔噔噔跑過去伸手:“給我!”
衛則玉抛着那碎塊,疑惑道:“為什麼。”
“這是我先發現的。”
“這是我拿到手的。”
柳在溪沉默盯着他片刻,轉而怒視沈葉白,後者一頓,垂頭認錯,謝隽然從後面跑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搞清楚之後對着衛則玉道:“咱們又用不着這東西,師妹出這麼大力,就給她呗。”
衛則玉把那碎片捏到手裡,剛要反駁,身旁那人已經開口:“不用,到時候我自己偷回來。”
“……師妹,這話不好。”謝隽然瞄了眼衛則玉,幹笑兩聲。
“有本事你就來。”衛則玉把碎片放進納戒,嘴上依舊不饒。
沈葉白看着他們一來一回,小聲道:“那個……天也晚了,師妹還要去你們門派偷東西,隽然,要不你帶個路,先去玉虛門落個腳?”
“好——”
上次來玉虛門是秋日,沒趕到好時候,冬日落雪後的玉虛門才是好看,銀裝素裹,不染塵煙,真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門内的弟子都調侃,要這麼挑氣候,當初何不建到北川,那裡年年飄大雪。得到的回答是,玉虛的老祖沒打過那堆玩樂器的女修。
天亮後,幾人說說笑笑跟着謝隽然在門中參觀,柳在溪嘴裡還叼了個胡蘿蔔,聽着聽着忽然發問:“師兄,你們那個号稱天下第一的陣法在哪啊。”
衛則玉笑了笑:“門派禁地,秘寶也在那。”
柳在溪:“這麼重要你就告訴我了?”
“大家夥都在這,你還真要偷偷闖啊。”
柳在溪擺擺手,不敢不敢。她敷衍完前面那倆回頭看的人,湊到衛則玉身邊好奇道:“說不定我真的能打開呢,這樣我就天下第一了!”
“這麼自信。”衛則玉搖搖頭。
“那當然了,你想想呢,偌大的臨滄界,也隻有我一個知道七步散這種絕妙的毒藥如何解,這是注定我就是——”
手臂突然被撞到,她奇怪地轉頭去看剛路過的那個弟子,衛則玉倒是很想笑:“你看,人家都聽不下去了,老實待着吧。”
柳在溪還在看,眼神透露着些古怪,衛則玉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來,轉回來拍了拍她,問了聲。
這人轉回來左右看了看,突然把他往沒人的地方拉,小聲道:“你相信我嗎。”
直覺告訴衛則玉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神情懷疑且想跑:“不相信,别說話。”
但柳在溪不聽,一把将他抓回來指着剛才撞到她的弟子道:“那人我認得,血音谷的。”
“……哇。”衛則玉面無表情。
衛則玉垂眸看着她攥上領口的拳頭,稍稍用力将她撥開:“行——那我去問問他的來曆?”
這件事到這裡就算告一段落,柳在溪繼續跟着沈葉白,衛則玉則是去查那人的底細,去了一下午還不見回來,反倒是柳在溪一直挂在腰間的鞭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自從她的鞭子套了個殼,柳在溪就把它挂在了身邊,走到哪帶到哪,剛剛說話時還帶着呢,一轉身就不見了。
現在現在,估計就是那個奇怪的弟子幹的,最重要的是她竟然都沒有發現,不錯……
沈葉白本來說還要帶她下山來着,這下柳在溪也有理由拒絕,得到同意之後一溜煙就跑走不見了。
從山前的廣場,經過大殿,再到後面不知哪裡的小山頭,她這路上問了不少人,終于在最後的幽靜之地,見到了那個弟子。
和她一般高,濃眉大眼,看着極為純良,就是眼裡透着毒辣,讓她一眼能瞧出來。
“爾揚?”
居然是血音谷四聖之下的那個小副使。
那人見到她,鞭子在手裡摩挲着扭頭繼續向前走:“想不到真的是聖女你啊……”
這條僻靜小路周邊都圍着久不曾修剪的枝葉,連人都沒有,柳在溪看他直往裡走,便先将人叫停,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玉虛門的禁地啊,就是您說要偷東西的地方。”爾揚愛不釋手地轉着鞭子,又瞧一眼通向禁地的路。
從前柳在溪閑的沒事幹沒少折騰這人,不是拉他在谷裡闖禍就是喊她出去幹點壞事,此番能認出來,倒也不奇怪,就是他怎麼會在玉虛門裡。
“還不都怪聖女,好端端地把那秘寶炸了個粉碎,谷主想要,又沒地去尋,便隻能在各派放些釘子,”爾揚緩緩道,撥開藤蔓打開石門,走了進去,“隻不過這玉虛門實在難辦,也就隻有我還能潛伏一段時間——想要鞭子,就進來。”
我進去你還不把我砍了?
柳在溪翻個白眼,上前兩步看見倒在草叢中的屍體,皺了皺眉:“你做的這麼絕,之後不想混下去了?”
爾揚替她扶着門,也不催促,隻道:“那有什麼,我将你的修為化為我用,又有這魂骨在手,拿了碎片就跑簡直就是易事。”
“你不知道吧,隻要從玉虛門後山闖出去,沿着望月崖向北走,有一條隐蔽小道可阻斷正派追擊,這可是多少谷中魔修的經驗之談。”
柳在溪還是進了這扇門,石門即将合攏之際,她撫過的石闆上瞬間長出大塊的冰棱,門一合便是一大片冰花開在其上,極其醒目,而這冰還在向外蔓延,直直爬到草枝遮蓋的小路之外才堪堪停下。
門後的世界就是一片昏暗,像是個大的打坐寒台,據說是玉虛先祖因為和北川那塊風水寶地失之交臂才搞了這麼個玩意來自省,而寒台之後是一面晶瑩剔透的琉璃牆面,這裡面就是那位老祖閑得沒事整的大陣。
說這陣内暗藏殺機,且極為詭妙,若是誰能從陣中活下來,便可享其後所有寶物,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非常有面子!
但柳在溪現在沒空感歎這些,她瞥了站在不遠處的爾揚一眼,突然擡步走向他,那人見狀,渾身驟然緊繃,立刻縮着蹦哒到一邊,卻見柳在溪隻是輕蔑一笑,錯過他走到琉璃牆前的寒台上坐着。
“既然是那麼珍貴的經驗,告訴我幹什麼?”柳在溪摸摸身下的寒冰,這回連看也不看他。
爾揚受到無視,心中憋悶:“因為你快死了!還能因為什麼!”
“門上的陣法被我拿谷主給的消散符抹去了,現在上面的陣法隻有我能知道,就算是有人發現又能怎樣,他在靠近這裡的時候便就會死掉,而什麼掌門長老發現的之時,你已然是一具枯骨……”
“哦對,還是少了脊骨的可憐骨頭。”爾揚笑道,看着柳在溪的眼神極度渴望,他手上一震力,包裹着鞭子的熾螺甸便就被震落下來,露出裡面漂亮有光澤的骨鞭。
柳在溪看着他伸手在上面撫摸,隻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掉下來了,搓搓胳膊道:“消散符,就是耗修為做出來的?真不敢想你失敗後谷主會怎麼對你。”
她咋舌搖頭。
爾揚十分看不慣她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氣道:“你的閑心還是用在如何求我給你個痛快上面!”
說罷,便五指成爪擡手對着她,片刻後,無事發生。
“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本姑娘現在是正兒八經的正道修士,你從我這拿魔氣……腦子一如既往的不好。”柳在溪端得風平浪靜搖頭輕歎,實則手下飛快倒出一罐丹藥喂進嘴裡。
笑話,這家夥境界可是能吊打現在的她,還是早做準備才好。
也不知道衛則玉有沒有找她……
爾揚聽她的話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先是鄙視她棄暗投明,再諷刺她現在的修為不行,之後才伸手要吸納轉化她的靈氣。
反派話太多是通病,就這幾句話讓柳在溪在這裡布個小小的陣法簡直易如反掌。
那人剛一擡手,柳在溪也趁機掐訣,這石洞四方的藤蔓霎時蘇醒聽她指揮,飛速沖向爾揚,将人捆着臉和手包成長條粽子。
而她也知道這脆皮藤蔓困不了他多久,快速近身奪回自己的鞭子,趁機動作之前化出長刀直接沒入他的胸膛,再橫刀一劈。
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同時石洞的門打開,衛則玉剛沖進來就被血腥味撲了一臉,默默想将後面跟上來的沈葉白兩人按回去,自己先去交涉一下。
就聽那柳在溪對他大喊:“快快!這人我制住了,你們快去領賞吧。”
爾揚的意識還在,眼睛滴溜溜地轉,口中不住喊着,對着這幾人看了圈,最後和柳在溪對上視線,那人一通解釋,就說他挾持未遂被反殺,然後她成功脫身,說完後還得意地對自己眨眨眼。
爾揚能肯定是她是故意的,就為了在死之前還氣一氣他。
不知是不是氣性讓他多了些求生欲,他竟是掙紮着找出個藥丸,趁大家都注意時按進傷口。
感受着魔性大增,爾揚神智都不清明了,猛地暴起就為了殺掉柳在溪。
他的修為高出在場所有人,這一下直接打的衆人都措手不及,柳在溪下意識拉着衛則玉擋了一擊,但那人簡直難纏,發了瘋地就要置她于死地。
他們兩人隻顧着逃命,在淩亂中不知是誰撞到了那琉璃牆面,巨大的吸力加身,讓柳在溪步子都邁不出去,也分不清是誰抓着誰了,總之倆人都跌進了牆裡。
衛則玉來之前早便通知了各位峰主長老,這會禁地中的動靜也将人吸引過來,中石和謝隽然的師父文怡聯手将這發狂的魔修制住。
正要移交執法堂時,這魔修忽然指着那面琉璃牆,抓着地死死不走,隻一口氣也要咬牙吐出話來。
“那人是血音谷聖女,鞭子是我們谷中之人才能修習的秘法,你們名門正派,竟然收留了一個惡名昭著的妖女,簡直可笑!”
說完,口鼻噴血化為黑煙,留滿室之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