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界上空反複回蕩着半段琴音,下方半面靈光結界被破,暗光羽箭擦過一道虛影落在其後那道影子上,空間中原本和諧的音樂就像鴿子被揍了似的,悅耳歌聲突然劈叉。
被誤傷的虛影頓時爆出一股強大的靈威震向結界之後的兩人。
柳在溪咬牙拉弓,魔氣在弦上飛出與之□□撞,衛則玉在後面托着她,卻還是被這氣浪掀翻。
衛則玉墊了背,柳在溪不敢歇,掌中翻出洶湧的魔氣攔住周邊如餓狼般撲來的虛影,得空看了眼手臂上被腐蝕的皮肉。
血肉模糊,散發惡臭。
真不知道這老祖什麼口味……
半段琴音全部消失,她退後兩步拉起衛則玉,有些難辦:“霁月歌明顯有用,可越完整他們功力也越強——”她扭頭看了眼,上下将他打量了個遍,“沒事吧?”
“拖你後腿了。”
衛則玉擺手,看着暗光結界外面得意洋洋的虛影,深吸一口氣:“再來?”
柳在溪點頭,開弓搭箭,按照之前他指示的那般射出幾箭,而一旁的衛則玉卻突然沒了影,她扭頭一看,那人靈力無故滞塞,使不出來了。
是七步散!
她回過神,急忙向他手下的那個虛影射箭過去,但是不及,錯誤的琴音已然發出,炸碎的幾道虛影一齊爆發靈威,直接破開了柳在溪攔在身前的魔氣,撞在二人身上。
衛則玉沒有靈力護體,對這變故根本無法招架,情急之時,身前擋來一道身影,她擡着弓箭,上溢出血氣使勁一拉,便有一張大網和那靈威對撞。
但終歸隻能削弱一半攻擊,兩人還是被那力量撞得亂七八糟。
柳在溪手心是劃開的血痕,她也不浪費,幹脆在地上畫出一道完整的防護陣法,隻不過以魔攻為引,四周升騰出幽暗的光,将兩人再次圈起來,擋住外面張牙舞爪的虛影。
“你怎麼關鍵時刻掉鍊子啊……”她欲哭無淚。
衛則玉躺在地上,朝她抱了抱拳:“對不住。”話是這麼說,但他神思卻還留在剛才的那道背影上。
挺拔,堅韌。
他閉了閉眼,坐起身運功調息:“還要繼續麼。”
柳在溪整整自己狼狽的模樣,緩緩道:“繼續啊,不然等死?”
她說着,用那隻染血的手點上眉心,抽出一條墨迹般的絲線萦繞在指尖,魔氣又重了一分,弓上骨骼縫隙中流淌的光輝更甚,柳在溪拉起那根不存在的弦,箭光發出。
沉聲道:“我準備好啦。”
霧界之中遲鈍緩慢地響起一段美妙的旋律,每彈奏一下,霧氣便淡上幾分,虛影則是重上許多。
那旋律越來越完整,高潮過後再是舒緩的尾音,可那小段音律彈得艱難至極。
“‘乚’在哪,找不到啊。”柳在溪左看右看,終于在那虛影中看見了個躲藏的小東西。
太可惡了吧,都厲害到知道要躲了?
她又問了一遍衛則玉最後一個音的字符,憤憤拉弓。
箭光成功穿透另幾個虛影,即将擊散‘乚’時,那東西卻突然扭身“拉”來了個擋箭牌,柳在溪擰眉,擡手卻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這時有道淡光比她快些,飛速沖去壓在前面那擋箭牌上,宛如一大巴掌過去将它拍成了餅,那‘乚’暴露出來,被箭光毫不猶豫地射成散霧。
衛則玉站起來,柳在溪回頭看他:“你醒了?”
“沒睡過好不好……”衛則玉伸了個懶腰,轉眼看她,頓了頓,上前兩步,伸出手指擦了下柳在溪的唇角。
有血,幹了。
霁月歌在周圍流淌,好像有條實質般的彩色靈絲在二人身邊圍繞,絲線觸碰之處,便有一層溫和之感化在肌膚上,使緊繃的神經放松。
下巴傳來溫熱的觸感,柳在溪舔了下唇,看見衛則玉瞬間怔愣的神色笑開了:“是不是顯得我更加楚楚可憐,美的驚心動魄。”
說着,她還擡手在臉下托着,做出一朵花的姿勢,眨了眨眼。
衛則玉忍笑失敗,指節在她臉側敷衍地蹭了蹭,發現半邊臉上不管是她自己的血還是染來的,都已經擦不掉,便收了手,遺憾道:“狼狽的驚心動魄。”
“切!”
柳在溪瞥了他一眼,發現這人除了身上的傷口之外,倒真的體面,于是歎息:“還是我保護到位啊……”
話畢,歌聲也接近尾聲,柳在溪撤下一層防護,兩人稍微向前走。
最後一道琴聲落下,如遠來的沉悶呼喚,渾厚有力,将眼前的霧氣劈開一條大道。
而這琴音同時也将放在二人周邊的魔氣一起劈碎,柳在溪胸口一震,猛地抓住衛則玉的衣袖,那人眼疾手快撐着她,見四周虛影驟然拉高變寬成了個龐然大物朝他們逼近。
柳在溪感受到不對,攥着衣袖用力想要直起身,而扶着她的人突然抽手,她一個不穩栽向前剛要罵人,肩頭就被按住,将她一把按入懷中。
她眨眨眼,身體一輕,才知道原來衛則玉是攬着她禦劍而起。
“這些東西攻擊變強了,扶穩。”耳邊清朗的聲音消散在風裡。
柳在溪非常聽話,直接擡手環抱上他的脖子,仰着腦袋卡在他肩頭望着快速後退的景象,包括那些被繞過的怪物影子。
“困了。”她抵着衛則玉的肩,說話時下巴就在他骨頭上一卡一卡,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衛則玉控制着織金在那條新開的道上疾馳,還要躲着兩邊濃霧中伺機而動的虛影大嘴,正是聚精會神的時候,身上的挂件不斷地誘惑他打哈欠。
他也經受不住,陪了一個。
末了有些無奈:“你這是元神受損,該養養了。”
柳在溪:“那你也該養——啊!”
一側虛影突然攻擊,衛則玉險險躲過,靈力不穩,在空中和蚯蚓爬一樣繞彎,柳在溪手腳并用抓着他,扭頭一看,兩側霧氣又開始合攏。
霧中伸出數根虛影觸須想要将他們纏住吞進黑暗。
柳在溪的發帶尾端被風吹着觸碰到霧氣,立刻被腐蝕出了燒焦的截口。
她抓回自己的發帶,轉手扔出個方盒在頭頂,輕念口訣注入靈力,那方盒便飛速擴大将二人罩在其中,發出淡淡的光輝抵住兩邊侵蝕的霧和觸角。
大道盡頭亮起個小小的光點,似是出口。
狂風打在臉側,衛則玉凝神驅動靈力,還有功夫和她打趣:“你猜之後是什麼?”
柳在溪聽不清他說話,所以自己聲音也大,抱着他耳朵喊:“秘寶是我的!”
笑聲融進風裡,一道劍光在霧中飛馳,最後沖進那處光點。
噗通。
如石子入海。
水灌進口鼻之中,窒息感襲來,迅猛的漩渦将人翻攪,一劫還未反應,又來一劫,柳在溪緊緊攥着衛則玉的袖子,艱難抵擋着自身的旋轉。
手被抓住,柳在溪睜開眼,在黑漆漆的水裡摸到衛則玉的臉,便揮着手用力向那處過去。
衛則玉感受到她的舉動,也朝她遊去,不知那人在做什麼,但有一瞬間,額頭上抵來一片冰涼,接着,識海中劃過了道身影,被黑暗覆蓋。
水中緊靠的兩道身影突然定格,下一刻漩渦倒轉,柳在溪放開手,他們便被這水流帶着扔到空中,飛出水面。
而後降落,水面變成了平滑的鏡面,她落在上面,看向四周,突然鏡面中升上來無數高台,寶物個個流光溢彩置于其上,其中最平平無奇的,也最入她的眼。
便是台上一個孤零零的琉璃碎片。
柳在溪牟足了勁,撐着最後一口氣飛去那台上,一把搶下碎片放在戒指中。
碎片離台,整個空間鏡面炸開,柳在溪被氣浪震飛,幻境再次發生變化。
亮堂的鏡子化成幹硬的土地,柳在溪咳了兩下,再撐不住軟在地上,阖着眼從坡上滾下去,血從口中流在下颌,又滴在地面,洇出一小片血水,再滴下去的,便能發出滴答滴答的水聲。
衛則玉擰眉,醒了過來。
他趴在小坡上,頭頂是坡頂洞口飄下來的雪,衛則玉有些懵,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有耳邊點點水滴聲清晰。
揉了揉肩膀起身,循聲望去,看見了可憐兮兮躺在下方的柳在溪。
他迅速順着坡滑下,看見那人的狀态時更是手忙腳亂,輕輕扶來她的腦袋,以靈力探之。
魔攻如何衛則玉無法知曉,但就靈力來說,已然所剩無幾,而且元神受損嚴重,看着像是重傷不治的征兆。
剛才那一層幻陣,柳在溪似乎是用了某種秘術,強行借了他的修為逆轉陰陽改換水流,此法也不知代價,可就看她現在的樣子,恐怕反噬很深。
衛則玉不禁歎息,魔修秘術大多速成且霸道,同時後果又深之又深,保命卻是一流。
他把柳在溪撈在懷裡,擡掌覆上後背,又在戒指中翻找許久才尋出顆丹藥塞進她嘴裡,再以靈力使之吸收。
動作不慌不忙,也隻有稍顯淩亂的喘息昭示着主人的此刻的緊張。
柳在溪一直保有一絲神智,生長環境使然,她不可能讓自己真就兩眼一閉什麼也不知道,隻不過這會累極了,暫時沒睜開眼,可也剛好,讓她感受到衛則玉這一通忙活。
舌尖丹藥的味道可謂是非常熟悉,不就是她親手煉制的七步散緩解藥麼,居然就這麼給她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