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後撤回避,然而動作的卻隻有一個飄忽的魂體,他的身體依舊杵在原地。
我居然有朝一日能看見自己的後背。唐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等等,不對,那不是他。
眼前的身軀高大修長,斷然不是長年遭受苛待的唐诩能夠擁有的,何況他今年将将十六,而眼前人卻是絕對的成年男子體型。
唐诩奇怪的往旁邊飄了一點——這就是前輩平時的狀态嗎——他突然想到。
面前的人嫌惡地推開男子的手,猛的一轉身正好讓唐诩對上他的臉。
恍如驚雷劈下,雖隻是幾個照面,但在問答言語中就毫不掩飾的刁難和惡意無疑讓唐诩深深地記住了月涼。
居然是他!眼前人的眉眼與蓮池裡的秘境之主别無二緻,隻是他一襲錦衣華彩滿溢,面上昭顯的也是一派倨傲神色。而唐诩見過的月涼卻是青裳裹身,素雅仙氣的衣裝也壓不住他一身的怨憤。
如果老頭在場,他肯定要搖着他那把破簽子跳着腳敲容景司的腦袋。他總說容景司閱曆不豐,拘着他不讓他遠走,雖然駱子殊對此嗤之以鼻,但在某種意義上确實不錯。
在容景司眼裡,月涼狂悖不馴,而唐诩卻能從他舊日底色的遮掩下點出他一身的怨。
這是回到了月涼的記憶裡?
思及此,唐诩立馬跟上月涼的腳步。
他對這人的過往無甚興趣,但他似乎與前輩相熟,或許,在他的記憶裡能有些意外之喜。
于是唐诩一路跟着月涼穿行,看他從酒樓獨自離開,一路上金稞銀豆、靈珠靈石揮霍如流水,即便沒有仆從服侍左右,也是做足了大少爺的派頭。
直到他抵達一處高大岩壁之下。唐诩從周圍人口中得知,這便是瑤池秘境的入口了。
興許是還未到秘境開啟之時,入口處還熱熱鬧鬧的,三三兩兩的散修聚成群,心思各異的搭着話。
少有的幾個大概是聲名顯赫,周身圍繞着不少人,在零散的人群裡更顯得衆星拱月。
而月涼無疑是個中翹楚,一路過來幾乎每個人都笑意吟吟地和他打着招呼,他卻沒為任何人停留,隻略一颔首就徑直走過。
隻是當他尋了個清淨角落獨自抱臂養神時,那些人又變了幅面孔,唐诩看見原先熱情的散修冷下了表情,嫉妒到扭曲的臉上擠出不屑的笑,喃喃自語道:“不就是有個好宗門和好天賦,拽什麼拽。”
人群邊緣和月涼佩戴着相同腰牌的一群人似是聽見了他編排的話語,但為首之人隻是用冷淡的目光掃過一眼就沒了下文。
唐诩不由得生出點幸災樂禍,明知月涼看不見他,還是嘲諷地瞟他一眼:“就這人緣?”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接下來的幾天大抵是沒什麼要事,在月涼的記憶裡表現得像是數幀模糊的影子,飛快的便劃了過去,唐诩一個愣神,就聽見有人高喊一聲:
“秘境開了!”
天際頓時飛起數道絢爛雲霞,缥缈仙樂之下,石壁訇然中開,露出其後隐秘洞天。
地面上衆多修士臉色一變,頓時有人化作流光就想沖入其間拔個頭籌,最前的幾乎已經觸到了邊,但比狂喜更先來到的,是旁人的攻擊。
半空中俨然成了戰場,滿天亂飛的靈力和鮮血拉開了争奪的序幕,但地面上仍有人按兵不動。
包括月涼和唐诩。
沒空思考月涼的心理,唐诩已經完全僵在了原地。
他不會認錯的,那個明是死地卻給予他新生的地方。那面高大寬闊不見邊際的石壁原先瞧着陌生,如今分開之後,分明就是他跳過的葬靈崖!
“前輩……”
唐诩不自覺的脫口,又很快收聲,隻因他想起了這裡隻有他自己。
而月涼也有了動作。他緩緩睜眼,右手手掌在左手腕佩戴的手镯上拂過,再一翻,手中便多出一把劍來。
“各位,麻煩借道。”
月光一般清冷肅殺的劍氣交織而出,輕易地擊落正混戰着的衆人,月涼掠至洞天入口,看着橫七豎八散落一地的修士,居高臨下地笑道:“承讓。”
唐诩站在他旁邊,見他這幅嚣張樣子,眉心一跳。月涼已經轉身進入秘境,他連忙跟上。
在空間變換的最後一刻,他忍不住又回了頭,正好看見月涼的同門緊随其後,而那位領隊露出了輕蔑又滿含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