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獸潮傾覆以來最沉默的一場戰鬥。陸霜天雖是身隕,但已經有人叫破了他的身份。劫後餘生的慶幸後是無窮無盡的迷茫無措,最終都彙聚成指向獸潮的怒火。
玄陽殿、隐仙宮、淩霄宗、探海樓、天下書院,不同勢力的弟子第一次如此融洽的穿插在一起。
僻靜無人的瞭望塔上,陸霁塵正靠着牆目視着戰場。他身下正是那藏書室中突然顯露的陣法,點點金光從中逸散而出,融入到他的體内。看着下方浴血奮戰的衆弟子,他的面上浮現出了容景司不曾見到過的真心笑容。
金光大概是有療愈的功效,陸霁塵現在不再吐血了,他輕輕擡手,将手指按在覆眼的白綢之上,随着他的動作,寬大的袖擺往下滑落,露出被掩藏其下的幹瘦手臂。
容景司如有所覺,一劍揮開正纏鬥着的妖獸,舉目向着陸霁塵所在方位看去。
明明兩人都沒有看見對方,比視覺更遙遠的是刹那間同步的心神。
陸霁塵張開嘴,似乎想要勾勒出一個笑容,咽喉卻像是被異物堵塞,絲毫的聲音都無法發出。他的嘴角越咧越大,無聲的狂笑中他慢慢躬下了腰身,有一滴晶瑩從眼角的綢帶縫隙中滑落,化開了唇邊幹燥的血迹,最終消失在他的口中。
眼淚怎麼會是苦的呢?
陸霁塵歪着頭将頭抵在牆上,莫名其妙地想到。修仙者的歲月太漫長,他在最年幼的時候很少流淚,成為宗主後更是再沒嘗到過這般滋味。
也許是嫉妒唐诩的好運,或者是感歎自己的生不逢時。可惜了,他生的太早,可惜了,他遇見的不是容景司。
他摸索着扶牆站了起來,面對自己将要到來的結局竟然隐隐的有些動搖。
可笑。陸霁塵自嘲一句。準備了百年之久的劇情即将收尾,他究竟在期待什麼,難道是要容景司再一次破壞他的計劃嗎?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地面上的陣法抖動着,無數金色的光點朝着陸霁塵飛奔而去,像是一次焦急的挽留。但一切都無濟于事。他背身立于高台之上,荒原的長風卷起鬓邊的白綢,永遠笑容标準的臉上此刻面無表情,卻讓人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放松。
全身的靈力都被調動起來,一黑一白兩道光帶環繞在他的周身,萬籁俱寂的高樓之上,有人自長夜墜落,劃開黎明的天幕。
“小道,準備好了嗎?”
【一切準備就緒!】
容景司提劍斬落面前最後一頭妖獸,聞言伸手,按住耳邊的系統。
“開始接管。”
陸霁塵的身影向着獸潮的中心落下,那是高階妖獸聚集的地方,最罕有人至的位置,也是最後一波獸潮的核心。隻要解決了這裡的頭領,剩下的也不過是些蝦兵蟹将。
他想借獸潮達到的目的雖然中途出了容景司這麼個變數,但最終結果不壞。那麼這最後一波獸潮,就由他來解決,就當是他這玄陽殿的宗主能做到最後一件事了。
靈力在體内壓縮,澎湃的力量積聚在一點等待着最後的爆發。地面上有妖獸警覺地擡起了頭,比陸霁塵先到達的确實陌生修士略顯稚嫩的聲音。
“陸前輩,我來助你!”
重新披上陳忘的馬甲,面容青澀的少年修者莽莽撞撞地向着這邊沖來,手中長劍揮舞,将陸霁塵挑高到空中。
下一個瞬間,白光伴随着劇烈的聲響在此地炸開,聚集的妖獸們絲毫沒有反應過來就已魂歸西天,少數撿回一條命的也是身受重傷,在戰場中完全不足為懼。
至于代價,本就懷抱着自爆想法的陸霁塵當然能認得出來。
“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