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诩還未有反應,容景司已是臉色驚變。
玄陽殿一行結束,唐诩的龍傲天身份反而成了次要,畢竟按着陸霁塵的說法,這修真界雖稱不上主角遍地走,但他也不算什麼個例。
倒是如今被當衆叫破的血脈有很大可能與小道後台那停滞的劇情進度條有關。
他本想着将其隐下慢慢追查,誰料意外來的猝不及防,眼看着周圍人群裡有騷動漸起,就知道一定有人知曉其背後深意。
果不其然,被他抓住面色有變的都是些宗門核心人物……還有一個散修?
神識掃過,那散修的表情頓時大變,下一刻就不見了蹤迹。
不急,感受到識海中的神識标記位置在不斷的變動,容景司的嘴角勉強勾起了一絲弧度,來日方長。
很快他又垮下了笑臉。陸霁塵雖然心思深重,經常做些讓人分不清目的事,但他不是拎不清。
這次當衆點出唐诩身負的秘密,相當于是和容景司翻了臉,說他沒有别的目的容景司才不相信。
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他與唐诩俱是不動,屏息以不變應萬變。
來了。
疲敝的戰場上,一切都落下了帷幕,徒留下舞台上的狼藉。
不過十數天的戰鬥在修者漫長的壽命中不過是彈指一揮,卻埋葬了數不清的魂,落盡了流不幹的淚。
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戰士們此刻像是被抽去了最後一口生氣。修士們麻木地跌坐在濕濘的土地上,片刻後擡手看見滿掌猩紅,才愣愣地落下淚來。
戰争沒有赢家,再成功的勝利在加碼上失去的性命後都會蒙上陰翳。
即使是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容景司也始終認為,在踏上修煉一途前,他們都先是人。
容景司靜默片刻,想起自己甚至也是推動的一環,低喃一句:“願往生喜樂、百歲無憂。”
不管那根劇情進度條指的是什麼,不管唐诩主角的身份是否唯一,不管這個世界是非真實。
既然我來了,我一定會讓它恢複正常,不論征程,不計代價,隻為了這千千萬萬個,活生生的人。
高天之上,被悲郁籠罩的天穹之中有驚雷之聲炸響,有人倉皇擡頭望去,不見天罰,但有天恩。
無數的金光從地面的衆修者身上散逸而出,彙聚着向上而去。仰頭的人們忽然感到面上一陣涼意,擡手拭去,竟是有淅瀝小雨降下。
在這萬年不曾有甘霖滋潤的幹燥大地上,雨水混雜着生人的眼淚,撫慰着亡者的靈魂。
朦胧淚眼裡,是親者友人告别的身影。
“别太傷心了,下輩子還會再見的。”
“唉,這次總該輪到我當師弟了,讓你們嘗嘗什麼叫師兄的苦。”
“喂喂喂,我投胎了就來找你,你可千萬要活到那時候啊!”
“一定……要認出我啊!”
細雨綿綿,如霧如紗,模糊了生與死的邊界。
無盡的告别中,容景司再次沉入了那靈魂離體一般的狀态中,隻是這次,他神智清明。
耳邊傳來一道雌雄莫辨老少難分的聲音,溫柔地詢問着:“想明白你想要什麼了嗎,我最期待的孩子?”
我知道了。明明是在如此奇異的狀态,他卻覺得自己收緊的五指握住了劍柄。
“我有宗門,有友人,有師父,還有……”唐诩似乎無法定義在這任何一個範疇之内,他思索片刻,笑道,“……還有羁絆。”
“這是我的人生,我認識的修真界,它不是單薄的話本,而是我的百年人生。”
“我将永遠,為守衛這個真實的世界而拔劍。”
“我很高興。”
溫柔的尾音落下,神魂回歸身體,一直以來無法掌控的劍招在此時頓悟,元嬰期困住他二十餘年的壁壘徹底消散無蹤。
一念通達,一條通天大道在他的識海中鋪展,容景司清楚的意識到,此後數個關竅,皆已無法再阻攔他。
他悟出了自己的成仙道。
小雨漸停,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是全新的視角。隻是還沒等他仔細感受這個中不同,一夥衣着各異的修士的到來就打亂了現狀。
“吾等各宗執法長老前來捉拿作亂邪道,此間禍首已然伏法。”
“此外,應通天閣楚閣主所托,特此發出通告。”
“通天閣發出頭号懸賞令,懸賞對象:唐氏遺孤,唐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