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清晨确實與金陵大不相同。
這個時候的金陵,一般還在沉睡之中。除了守城的士兵、做早晨營生的攤販和早起上朝的官員,其他人都尚未起床。甚至有些熱鬧的坊市到這時才結束維持一夜的狂歡,剛剛歇下睡覺。
這裡的早晨,沒有金陵的莊嚴與繁華,有的隻是清脆的鳥鳴和微涼的空氣。
盡管天才剛蒙蒙亮,姜同雲已經能夠聽見外邊傳來的吆喝聲了。
伴随着清晨的雞鳴和莊戶們勞作的聲音,姜同雲在院子裡閑逛了兩步。
剛走到牆角,院門就被敲響了。
外頭傳來了謝懷雵的聲音:“睡不着了?”
聽見是他,姜同雲剛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她幹脆過去給謝懷雵開了門:“你怎麼知道是我?”
門外的謝懷雵穿着整齊,手臂上還搭着一件披風。
見她開門,謝懷雵笑了:“你的腳步聲跟木樨的不太一樣。”
“你的耳朵可真靈啊。”姜同雲不禁感慨了一句。
但想到成婚那晚,謝懷雵能從呼吸聲判斷自己有沒有睡着,姜同雲又覺得,他能從腳步聲判斷出走路的是誰似乎也是很合理的。
謝懷雵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回:“衣服都穿好了?”
“是啊,睡不着嘛。”
“那正好。這邊有處小山坡可以看日出,馬上就要出太陽了,我正打算過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姜同雲有些猶豫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因為剛剛起來,她頭上隻绾了一個松松的垂髻,簪着枚簡單的小珠钗固定:“我頭都沒梳呢。”
“不妨事,我帶着你避開人走。”
姜同雲猶豫片刻,果斷點頭:“好!”
橫豎在這裡也睡不着,不如出去看日出!
怕吵醒木樨,姜同雲做賊一樣小心合上了院門,對着謝懷雵招了招手:“走走走!”
于是謝懷雵在前帶路,兩人一路避開莊子裡的人,爬上了謝懷雵所說的小山坡。
此時太陽已經略微升起,東面群巒之間已被染成一片明亮的橙色。
謝懷雵找好角度,将手中披風鋪在草地上:“坐下來看吧。”
姜同雲在披風上坐了下來。
謝懷雵站在她身後,兩人一同望向東方。
天空已經亮了起來。
偷跑的日光撒在田間地頭,給山坡下的農田和忙碌于勞作的人們鋪上了一層明亮燦爛的外衣。
更遠處,開得爛漫的桃花遍布山嶺,在初亮的晨曦中舒展粉雲堆疊的花枝。
在這樣的景色中,姜同雲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一往無前的勇氣來。
她沒有回頭,輕輕喚了一句:“謝懷雵。”
“嗯?”
“去年三月的時候,你是不是去我祖父和父母墳前祭拜過?”
她原以為那些祭品都是義陽侯府的人擺的。但回想義陽侯準備的貢品,再結合昨天謝懷雵對祖父和父母三人喜好的熟知程度,真正去祭掃的很可能另有其人。
身後的人停頓片刻,方才低低回答:“是。”
“去年我回到金陵後,以為你短時間内不會離開杭州。”他低聲解釋道,“想着三位先人墳前可能缺少照管,同時也是為了答謝你救我的恩情,所以我就過去祭拜了一回。”
為了準備合适的祭品,他當時還特意托人打聽了三位生前的喜好,針對性地備了一些東西。
姜同雲點了點頭。
“那對我呢?”
這句話問得極輕,幾乎一出口就散在了驟然吹起的晨風裡。縱是以謝懷雵的耳力,也差點沒能捕捉到這幾個字。
他一時有些怔愣。
姜同雲卻在此時轉過身來。
她仰頭看向謝懷雵,一字一句,清晰且堅定地問道:“你對我好,也是為了答謝恩情嗎?”
金色的朝陽躍出群山。
遊蕩的風停歇下來,山間飛翔的鳥雀也都一一落入樹林。
明亮溫暖的晨光中,謝懷雵的眉目舒展開來。
“自然不是。”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心悅于你。”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