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末,山中寂冷無比,還好南宮閱在終南山多年早已适應。可越往深山中進一步,寒意就更甚。南宮閱走了幾日,仍無所獲,他決心往林子裡進得再深入一些。
又過了一日,林深苦寒,南宮閱已是筋疲力竭,倚靠在一顆大石頭上休息。待他起身撈過背簍,頓然發覺前方石壁上似有一抹晶瑩閃現。南宮閱驚喜道:“找到了!”
然而石壁高聳,瀕臨懸崖,南宮閱喟歎:“古籍中描述如此,古人誠不欺我。”
沒有猶豫,他将背簍捆結實,抓着石壁下方的藤蔓準備爬上去。然而石壁經年雨水沖刷,上有青苔,極其滑膩。
南宮閱一身好武藝,卻也抵不過自然之險峻。剛剛爬到一半,冷不丁腳下打滑,整個人陡然被甩了出去,頓時隻覺頭暈目眩,已然看不清眼前之景。
南宮閱緊握藤蔓,心想:我一定要帶着仙草回營!
藤條很是驚險地在崖邊大幅度蕩來蕩去,與山體摩擦出了火星,上面的人搖搖欲墜,擺動的慣性幾乎要将他生生砸在石壁之上。
“咔嚓!”嚴冬裡的藤蔓終是過于冷脆,驟然裂開。
南宮閱隻覺萬籁俱寂,身體很輕很輕,在雲海中緩緩下墜,耳邊隻有呼呼刮過的寒風,極度的暈眩令他幾乎失去意識。
倏忽之間,南宮閱感覺自己好像不知何時竟躺在了一朵好大的雲朵之上,軟綿綿的,如墜仙境。這一覺睡得好舒服啊,竟有點舍不得醒來。
直至晚間,南宮閱終于清醒過來,驚奇地發覺自己正毫發無傷地躺在山腳下的小溪邊,簍子立在身旁,裡面居然是那些晶瑩的仙草。
南宮閱雙手合十,跪拜山神,感激庇佑恩賜。之後便匆匆返回軍營。
軍醫以仙草為引,重新調劑了藥方。将士們喝下去果然有了奇效,一日比一日好轉起來。南宮閱差人将方子傳給了叔父南宮戬,自此京城裡的疫情也逐漸被控制下來。
南宮閱自回營之後,便不見阿霁,詢問旁人,皆言從他進山那日起,便再也沒有人見過阿霁了。
南宮閱不解,阿霁為何不告而别?平日裡,阿霁最喜歡同他呆在一處,一起操練,一同用飯,一齊侍弄藥草……一會兒不見還會特意來尋他。如今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家中有緊要之事?卻又為何連一個口信都未曾給他留下?
故人無處尋,南宮閱心裡很不是滋味,感覺心房中仿佛哪裡缺了一塊。
又至新春,終南山上風雪漫卷,天地萬物皆被暈染,正如那年初遇。
阿霁立于廬前,身披一襲淡粉色絨花繡袍,一副小女兒姿态,盈盈獨立,嬌軟可人。臘梅枝下,阿霁躬身捧了一把雪,仰首漫天撒去,恰似那說不出口的相思。
“南宮閱,下雪了,
再等等我,好不好……”
身後,一翩翩碧衣少年踏雪尋來,“靈兒,回去吧,雪地裡太冷,你身子還沒好全,需好好養着,莫讓爹娘再擔心了。”
“三哥,我真的好想他啊……”回首間,淚已滿面。
春來三月,杏花如繡,楊柳新晴,春風頑皮,悄然吹散桃花點點。
夜風爽适,滿目星河,卻總不見離人歸來。
夜已深,将軍帳中燈火通明,南宮戬正挑燈伏案撰寫奏疏。自新歲京中一場疫病之後,邊境胡虜屢屢試探挑釁,如今竟猖狂到滋擾邊城百姓,于城中大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此行徑,已然對朝廷毫無忌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朝堂上已數次商讨此事,一直沒有定論。派往邊城的欽差昨日八百裡加急傳信回京,禀明聖上,此事很難斡旋,胡人相當猖獗,提出的和談條件狂妄至極。南宮戬久經沙場,心明如鏡,與之一戰已無可避免。故上疏皇帝,請求即日點兵,挂帥出征,拯救邊城百姓于水火。
軍中熱血男兒聞之戰事,皆憤慨激昂,摩拳擦掌。南宮閱因之前除疫有功,聖上嘉賞,又得知其為南宮嶼後人,特許恢複本名,晉升為營中都尉。如今大戰在即,南宮戬命他同幾名副将出入大帳,共同商議策劃軍事要務。畢竟南宮家現下隻有這一根獨苗,南宮戬自是要将南宮閱親自帶在身邊盡心栽培,全力扶植。
此去邊塞,山高水遠,長路難行。
“阿霁,你在哪裡?關山幾萬重,我們還有再見之日嗎?”
古道之上,殘陽如血,南宮閱一身甲胄,勒馬回望,
“阿霁,珍重!”
策馬揚鞭,少年毅然絕塵而去……
春末,邊陲小城。
戰事進行得十分艱難,胡人極其殘暴,不僅拿城内百姓的性命相脅,又占據着城池高處有利位置,與之周旋實非易事。幾場較量下來,未能破城,雙方皆損失慘重。
又一場人間煉獄般的混戰之後,硝煙彌漫,塵土飛揚,一片片屍山血海,一堆堆斷壁殘垣,滿目皆是凄涼。陰霾之下,空氣中充斥着令人驚心的血腥味。南宮閱滿身血污,駐馬回缰,牢牢握住了手中利劍,戰争的殘酷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