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的組班機制,我覺得并不公平。”裴凜咽下小炒肉,開口道。
“嗯……說說你的見解?”
“教育的意義是每個學生都擁有進步的空間,能夠和性格不同、成績不同的人做同學,共同成長,相互促進。而不是将好學生圈養起來,以成績決定一個學生的環境和上限。”
林燕有些意外地看着少女,眼裡帶着幾分欣賞,轉而放下筷子和她說道:“站在學生的角度,你的觀點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一個普通人的人生,從踏上學習開始就是淘汰晉級制。中考,高考,考研,乃至考博,都在層層篩選着适合讀書的人。這類人必須有足夠強的毅力,能在千軍萬馬中殺出屬于自己的一條路。而這條路,對于你——裴凜——來說,是不存在的。因為你擁有足夠豐富的資源,不必接觸弱肉強食的競争,你隻要呼吸着,就會有大把的人因為你的存在而獲得生存的資本。”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你是為什麼想考第一名呢?”
林燕在家會注意不展露學校的那一套,可最終她還是沒做到。裴凜需要有人引導,至少在看待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式上需要有更深的思考。
為什麼想考第一名?
裴凜抿着唇思索了一會兒,無果。她的心裡從始至終好像就隻有一個模糊的感覺——
因為我想,所以我做得到。
她覺得這并不是當下最好的回答,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不必急着回答我,真正的答案會藏在時間裡。”林燕夾起一塊小炒肉放進裴凜的碗裡,“多吃些,你太瘦了。”
飯後,裴凜拿着文華往年的試卷開始整理,可惜兩個小時過去,除了焦慮她再無收獲。最後隻能選擇做林燕給的數學習題冊,起碼将基礎分一網打盡也算是一種進步。
本以為會因為成績一夜無眠,沒想到在腦袋沾到枕頭的一瞬間,她就進入了睡眠。一夜無夢,醒來還算精神良好。
五點二十,她還是照例出門跑步,悠長的巷子,清脆的鳥鳴,微涼的清風,裴凜感到自己身上殘餘的焦慮正在消失。
上學,上課,下課,放學。
規律的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裴姐,還不走嗎?”朱天達将自己珍貴的漫畫書收進書包,扭頭卻發現旁邊的裴凜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裴凜頓了一下,笑道:“走了,正準備收拾書包呢。”
然後,她就真的開始收拾書包,完全沒發現忘記了最重要的習題冊。
“作業本不帶嗎?”陸越炀坐在位置上,拉住她的書包一角。
正要離開的少女回頭一看,還真是把明天要交的作業本給落下了。她緩慢地吐出一口氣,幹脆抱着書包坐回自己的位置。
“在想什麼?”陸越炀罕見地側過身關心她。
裴凜低着腦袋,鬓角掉出幾縷碎發,抿着唇無言地坐在位置上。
“你害怕進不了實驗班。”
陸越炀的話沒有一絲拐彎抹角的意味,直白地剖開了她的胸腔,将她壓抑了一天的心髒暴露在斜射進教室的夕陽裡。
裴凜也沒否認:“我想考第一,但我可能不是學習的料——起碼不是學數學的料子。我已經做過文華去年的卷子了,96。”
陸越炀沉默了幾秒,裴凜沒說自己想進實驗班,而是直截了當地說想考第一名,這在文華算得上奇觀——
沒有一個學生會将自己的野心擺在明面上,因為随之而來的,是一幫混合着祝福和嘲諷的冷眼觀衆——畢竟人對他人成長的上限是有衡量指标的,而這個衡量指标,就是自己。一旦這個人開始超越自己,心底的祝福便會在瞬間化為酸澀的荊棘爬滿整個心髒。
“但是我覺得吧……”裴凜的語氣一轉,像是自我肯定似地點點腦袋,“一定是我還沒找到學數學的方法,我内心害怕數學,害怕在自己一堆漂亮的分數裡看見剛過及格線的數學,所以我總是在逃避,就像借高利貸,我在數學上欠的債越滾越多。這是惡性循環,我得改。”
說罷,她還頗有自信地捏捏拳頭:“将來我也能考滿分。”
同桌的少年輕笑一聲,從書包裡拿出薄薄的塑封筆記本:“給你。”
“這是什麼?”
“讓你考第一的寶典。”
裴凜心中疑惑,随手翻開幾頁:“數學公式?還有例題……”
“公式是整個初一見過的公式,每個公式和原理下面都帶兩道例題。打星号的是高頻考點,打圓圈的是初二的知識點,你可以作為拓展。”陸越炀指着本子上的符号,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氣息很輕。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個拳頭遠,裴凜擡眼就清晰地看見了他長而翹的睫毛,以及投落在飽滿卧蠶上的陰影。
關注人家卧蠶幹什麼!裴凜忽然有些惱,心想難怪自己學不好,葵花寶典擺眼前,自己居然還有心思偷看恩師的帥氣臉龐。
“你在發呆。”陸越炀靜靜地望着她,語氣很平淡。
裴凜心虛地眨眨眼,道:“有嗎?”
陸越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