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卿走後,喬歡抱着玉奴從蕪居取來的包袱滾上了榻。
解開包袱扣,喬歡取出傷了馮氏的那隻鐵盒,輕推凸起的方塊,虛影晃出個“介”字形來,“啪嗒”一聲,蓋子就彈開一道縫。
隻見一塊圓形的羊脂玉佩,壓在厚厚一沓銀票上,瑩潤生光。
她取出玉佩,放在雙目與月光間,便見有孤鶴傲然挺立,似要去追那天上月、無人境。
這是在俪城救下秦世卿後,他留下的謝禮。
他說,此玉佩乃是他的貼身之物,日後若遇難處,憑此玉佩,可去宣州秦家找他。
現在,秦世卿貼身佩戴的玉佩在她手上,而她自小不離身的彈弓也被秦世卿收在身邊,這算不算……互換定情信物?
喬歡抱着玉佩,樂得滾到被子裡偷笑。
一夜好眠。
*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山茶花,花開如火,燒遍曠野。
“家主,你瞧,好看嗎?”
一朵野山茶簪在如雲的發間,紅豔妖冶。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隻能看見扶在花邊的玉手,以及紅潤飽滿柔唇。
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走上前,将玉手握在掌中,低頭,吻住了兩瓣紅唇。
下一刻,紅豔的山茶化作滿目的血,而他懷中的人背對着他,漸行漸遠……
“不要……不要走!”
秦世卿從夢中驚醒過來。
*
天際剛擦出一線白,喬歡就已收拾好,由玉奴領她前往凝霜堂。
凝霜堂是秦家授課的地方。今兒是開課頭日,會有女夫子簡略介紹些事項,待明日此時,才正式教授制燈技藝。
昨日天黑,又在秦世卿眼皮子底下,喬歡沒敢好生看看這清瀾齋的全貌。趁着今晨天光熹微,再加上秦世卿一早便出了門,喬歡才敢睜大眼睛,熟悉了一下清瀾齋的布局。
是間三進三出的院子,她住在後罩房,緊鄰玉奴的房間。為了照顧她的名聲,秦世卿對外隻說她與玉奴是舊識,所以過來同住。
淺淡的朝陽給小院攏上一團模糊的光影,一眼看去,院中隻擺着套石桌石凳,無花無樹,連根雜草都找不見,仿若進了千年古寺,清靜且寂寥着,倒與主人很是相配。
披上道袍,秦世卿可以直接出家了。
喬歡兀自想着,剛踏出院門,兜頭就與俗世紅塵撞了個滿懷。
秦世琛坐着肩輿,懷裡摟着個美嬌娘,正目光含了刀子看着她。
玉奴附耳道:“那是二爺院中的梅姨娘。”
秦世琛的目光落下來,高高睥睨着喬歡,痞笑着說:“呦,歡娘子,咱們真是有緣。又見面了。”
喬歡觑了眼秦世琛的膝蓋,笑了笑,“是挺有緣。隻怕緣分再深一點,二爺這雙腿就得跪廢在祠堂裡了。”
秦世琛眼眸微眯,“喬歡。”
他連名帶姓地叫她。
“有本事,你就一輩子躲在這清瀾齋裡頭,叫秦世卿永遠罩着你。否則……”秦世琛微傾下身子,“隻要你踏出半步,本少爺就不會放過你。”
“那就借二爺的吉言了。”
嫁給秦世卿,她可不就是要一輩子住在這清瀾齋裡頭麼?
“另外。”喬歡上前一步,迎着那幽深的眸光看過去,能清晰地在秦世琛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纖細而柔軟,似乎經不起任何摧折,這大概就是秦世琛對女子的一貫印象。
她彎了彎唇,帶有譏嘲的笑意浮于唇畔,語氣卻是調皮,“我現在已經出了清瀾齋,二爺不也沒把我怎麼樣?二爺,你是不是……”她故意放低了聲音,“不、行、呀!”
說完,不顧秦世琛裂成旱地的神情,喬歡帶着玉奴,揚長而去。
女子譏嘲的話語萦繞耳畔,秦世琛差點把肩輿的扶手捏斷,梅姨娘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連忙給他撫胸順氣,“什麼東西,竟這般不識擡舉!”
秦世琛心頭有氣,粗魯地揮開梅姨娘的手。
直到喬歡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收回氣到發抖的目光,問身側小厮:“過幾日,她們是不是要進山識竹?”
小厮點了點頭。
秦世琛招了招手,“你附耳過來,去替本少爺安排幾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