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秦世琛攤開手心,露出鐵風鈴完整的模樣,随着他走向前的動作,小鈴铛發出叮當輕響。
兩人間的距離逐漸縮短。
喬歡看他如看猛獸,飛快地後退一步,再次和他拉開三步遠的距離。
“謝禮。你别多想。上次在後山,總歸是你救了我,我父……阿爺,我阿爺教導我要知恩圖報。”
“為什麼是風鈴?”秦世琛問。
喬歡坦然道:“因為我喜歡風鈴。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隻能把我最喜歡的風鈴送給你,這樣才顯得有誠意。”
喜歡的東西要一起分享,這樣就會得到雙倍的快樂。這是父王教給她的。虧得她把秦世琛當朋友,腦袋一熱想要送他風鈴當謝禮,他卻咒她不能與秦世卿幸福到白首,真是氣人!
她和秦世琛,絕對八字犯沖。要不然為什麼每次見面,說不上幾句就開吵?
風鈴握在手中,帶來一股涼意,驅散了秦世琛心頭的潮熱,腦子卻還不甚清明。他本想哼一聲就此翻篇,誰知嘴巴先行一步,脫口而出:“你瞧不上本少爺,那麼,本少爺也不稀罕你的東西。”
手掌一翻,微蜷的五指伸展,風鈴垂直而下,叮當——啪嗒!摔落在地。
一道紫光劈過,悶雷聲推卷着陰雲翻湧于蒼穹。狂風驟起,萬物群魔亂舞。街上行人無一不是加快腳步。
唯獨他們二人靜止着,沉默複沉默。
喬歡垂着眼眸,目光落在風鈴上,眼睫微微顫動。
親手所繪的畫稿,親自找人制的風鈴,為了獨一無二,還專門刻了字。一片心意喂了狗,這種滋味,真讓人心寒。
“謝禮我已送到。收與不收,二爺自便。”
她轉身便走,誰知剛轉過半個身子,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哒哒哒地逐漸靠近。
“小娘子!小娘子!”
落魄醫館的竹竿大夫直沖而來,剛刹住腳,氣都顧不上喘一口,一把拉住喬歡的胳膊,秦世琛差點沖上去一腳把他踹上雲霄。
“小娘子,快,快讓我見一下那位病患!”
“啊?”事發突然,青年這一問,直問的喬歡一頭霧水。
“就是你昨日說的那位日曬瘡病患啊!”青年滿頭大汗,“石榴籽狀紅疹,昏迷不醒,就這兩日的天,決計曬不到這種程度!有這種症狀的,還可能是毒,是要人命的毒啊!”
天地寂然一瞬。
豆粒大的雨點無情地砸落人間。
*
清瀾齋亂作一團。
六位大夫站在寝屋外間,神色都不太好。
喬歡剛跨過門檻,就聽裡間傳來一聲怒斥:“張大夫,你莫不是忘了那些年,因你誤診而亡故的病患嗎?!你有什麼立場在這裡說,家主是誤食了毒!”
另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道:“哼,姓齊的,别以為叫你兩聲仙人,你就真當自己是那救命真仙!日曬瘡再厲害,也決計到不了如此地步!你在這兒胡攪蠻纏,阻止老夫施針救人,你究竟有何居心!?”
緊接着,秦老太爺秦遠道的哭腔回蕩在屋内:“哎呦喂,兩位神仙菩薩,求求你們别吵了,趕緊給個準話,治病救人吧!我秦家就靠卿兒撐着,他要是出了事,你叫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以後怎麼活啊——”
“秦遠道!”秦老夫人的聲音尖而利,“你什麼意思?琛兒難道不是你親兒子?”
“是又怎麼樣!?”秦遠道哼哧一聲,“指望他,早晚有一天咱倆得喝西北風去!”
砰!
房門下,秦世琛一拳捶在了門框上,雨珠自衣擺滴落,洇濕一方地磚。
喬歡顧不得管他,也顧不得濕漉的衣裳和滴水的發梢。她找到玉奴,“玉姐姐,家主如何了?”
玉奴眼眶通紅:“家主早起還好好的,和咱們也有說有笑。靳忠侍候他吃了些米粥,第三勺剛遞到嘴邊,一口鮮血就湧了上來,臉也變得蠟黃蠟黃的……”
見玉奴說不到點子上,喬歡又撲向站在一旁的大夫,“各位大夫,家主究竟如何了?”
諸人面面相觑。
“這……小娘子,我等醫術淺薄,實是瞧不出啊……”
“呵。”秦世琛偏頭嘲笑一聲,“是瞧不出,還是不敢說?”
六人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奈何人家是秦二少爺,他們有氣發不得,隻能掐出一抹笑來,“瞧二爺這話說的,又不是什麼犯上作亂的話,有什麼不敢說的?咱們是真瞧不出來。”
“是嗎?”秦世琛挑挑眉,裡間的四人還在吵,他不耐煩地揚聲道,“别吵了。不是日曬瘡,是毒。”
裡間瞬間冰凍。
“你說什麼?”秦遠道繞過屏風,瞪眼看着秦世琛,“你懂個屁!”他擺擺手,作出轟人出門的動作,“愛上哪玩上哪去,别在這兒添亂!”
被罵的多了,也就習慣了。秦世琛面不改色,慵懶中帶着幾分譏諷,“他們幾個,”他指了指站在外間的大夫,“瞧出來是毒,卻說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怕說了,打了妙手仙人的臉,無端惹來禍事。諸位,我說的可對?”
六人依舊面面相觑。
落魄醫館的青年大夫心焦得站不住,上前一步,朝着秦遠道作了個揖,“老太爺,晚生是問心醫館的大夫鄭希,可否容晚生為秦家主把脈,瞧瞧究竟是何病症?”
這種時候,多一個人就多一分把握,秦遠道怎會不願。
喬歡跟着進了裡間,玉奴知她心急,未曾阻攔,一起跟了進去。結果剛拐過屏風,喬歡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