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種形式道别,挺好。
待墨幹之後,喬歡尋了隻信封把信裝好,燭蠟封口,又提筆寫下“秦世卿親啟”五個大字。
她的行囊本就沒有多少,最貴重的也就是那隻鐵匣子。幾件衣裳疊一疊,包袱一裹,随時都能走。
飛快地收拾好,窗外的雨已下得小了些。前腳剛邁出門檻,後腳腳跟稍稍離地,一頓,複又落下,腳尖調向,重回了屋内。
喬歡打開鐵匣,把秦世卿的玉佩取了出來。
差點忘了這個。
玉佩壓着信封放好,喬歡最後打量了一圈這間房。門扇緩緩合攏,吞沒屋内最後一絲光芒。
牟遲早已雇好馬車停在長街上候着。
見喬歡出來,他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迎上前去,接過喬歡手中的包袱,扶她踩着腳凳上馬車。
“喬歡!”穿透雨幕,能聽得出,來人既驚且懼,“你要走?”
喬歡側首,待看清來人,心間刹那的波瀾漸漸平複,她淺淺“嗯”了一聲。
秦世琛隻覺得自己魂飛魄散,顧不得撐傘,急奔至馬車邊,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為何?”
沉默了會兒,喬歡什麼都沒說,轉頭鑽進馬車,“牟遲,我們走。”
秦世琛豈能眼睜睜放她離去,當即就要躍上馬車把喬歡給拖回去,卻被牟遲反手一刀,刀柄重重拍上他的胸膛,擊得他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牟遲則趁着這點空檔翻身坐上駕車位,熟練地抽鞭禦馬,車輪骨碌碌向前,濺起一地水花。
不提與秦世卿的過往,生活過月餘的地方,到底有些不舍。喬歡掀起半片車簾,想着再看秦家一眼。昏沉天幕下,秦家的宅門越縮越小,出乎意料的是秦世琛沒有繼續追趕,他站在原地,仿佛一尊抽魂奪魄的石塑,逐漸與漫天大雨融為一體。
或許是最後一眼了
喬歡想。
馬車又行了一會兒,城中街道狹窄,過路行人多,不宜疾馳。是以跑了許久,才排隊出了城。
天氣的緣故,出城的人寥寥無幾,駕車的更少。喬歡靠着車廂壁,正打算眯一覺,就聽牟遲厲聲道:“做什麼?!”
車廂外傳來男子的聲音:“這位爺,在下有急事去董家村一趟,您看能否順路捎我一程?”
聽着有些熟悉。
“不成!我家小姐豈能與你同乘!”
“不必不必,我坐車轅上都行!求您行行好,捎我一程,我着急去救……”
“牟遲,捎他一程又何妨?”忽然,喬歡探出腦袋,嫣然一笑,“鄭大夫,巧啊!”
*
雨天路滑,山路更是難行。
靈安寺坐落于山頂,建于前朝,據今已有百年。保平安保發财保姻緣,但凡有心願并且能交的上香火錢,來到此處,準能找到一尊保佑你心願成真的神。
神之多,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佛道一體。不論信佛信道,均能來此。傳聞很是靈驗,尤其是請寺中須發花白的老道蔔上一卦,卦象十有八九都會應驗。但至于為何寺廟會與道觀建在一處,史書并無記載,也就無可追究了。
香客自山腳棄車步行,沿着三千級石階層疊而上,仿若一條天梯直登雲霄。待站于天門前,不知是雨還是汗,秦世卿的襕衫早已濕透。
目光越過漆金的“南天門”三字,隻見屋宇連片,雲遮霧繞,巍峨壯麗所帶來的震撼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靳忠發愁道:“都說高人性情難料,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見到淨空道長。”
“心誠則靈。”秦世卿道,又吩咐随從去殿中供些香油錢,尤其是月老廟,要多多供些。
殿前場地空曠,有袈裟和尚灰袍道士來來往往,各自有序。兩種信仰的相遇,倒也是種奇異的和諧。
便見有一位身穿道袍的小道士撚珠走來,“可是秦施主?請随貧道來,淨空道長已等候您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