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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怪異到極點的壓抑與酸澀感,樓蘭活到至今,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而這股感覺的源頭,千絲萬縷全都纏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可她仍然不明白,不知曉,不清楚。
哪怕到了此刻,她真正的心意仍是連自己都看不清呢。
婢女當初随口一句真英雄,癡兒就到了黑木崖。
如今到了要走的時候,情景變成了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卻連自己的心丢在哪裡都不知道。
真真是可笑,又可憐呐。
漫天飛舞的蝶裙裡,樓蘭捂着莫名難受的心口,忍不住的蹙了蹙眉頭。
身旁侍立的丫鬟格外眼尖,湊近過來,輕聲翼翼的用眼神詢問她。
樓蘭閉了閉眼,沒有說出身體裡詭異的變化,故作無事的搖了搖頭。
一對主仆悶不吭聲就打算随蝶離去時,忽然從牆角裡沖來了一個人,直接不顧一切撲到在她的身邊。
便見那人一身髒衣亂發,鼻青臉腫,簡直狼狽的不忍再看,連五官也險些看不出來。
可不遠處的教主隻在蝴蝶的間隙裡短暫瞥了一眼後就是眼眶頓睜。
是楊蓮亭。
大概是察覺到了教主遠遠釘來的警告視線,那人側頭看來,紅腫泛青的眼裡都是赤裸裸的惡意與挑釁。
教主,屬下說過的,你那時若是不聽屬下說的話,一定會後悔的。
隻是這一眼短短對望,猛然之間教主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他當即大喝一聲:“你敢?本座定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楊蓮亭毫不在乎的冷冷一笑。
從山下村莊某個婦人的手裡見到那塊熟悉玉佩的那一日起。
從他跪在教主的門前,被幾名侍衛拖走亂棒揮下的那一刻。
他還能有什麼不敢做,有什麼不敢說的呢?
不穿鞋的人就怕不要命的人啊,我尊貴無雙的教主,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嘛?
從這幾日暗中觀察看來,你應該還是不敢把全部真相都對她說出口。
是怕這受你滿眼青睐與滿心偏愛的人,難以接受你真正的秘密而羞于開口吧?
身為供你驅使的下屬,腳邊忠心的一條狗,我自然要好心的幫你一把啊。
反正如今我已是一無所有,你也休想得到一生所念!
下定決心後,他回頭看向眼前垂眸冷冷看來時,仍是難掩一臉疑惑的樓蘭,心裡便有一種即将報複成功的快活與激動。
随即,他滿懷惡意的張開了口。
隻是短短刹那的時間,随着樓蘭再次回頭直直望來的冰涼視線時,教主的心就當即冷了下來。
他一下便明白,她是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過後,樓蘭的目光隻短短掃了他全身上下一眼便快速的扭過頭,便頭也不回的跟随那些人飄然離去。
等到她們離去足足一柱香後,那些成堆成群的蝴蝶才慢慢的散開沒入叢林裡。
蝶群散去後,從裡現出一身華袍垮散,頭發淩亂的教主。
直到這時,早就趕來卻是被蝶群拼死擋在了外圍的童百熊桑三娘等人,這才能迎身上前,跪在教主面前躬身請罪。
教主理都不理他們,徑直擡腿走到了側身癱倒在地的楊蓮亭的面前。
他冷着一雙足以凍死人的眼睛盯着他,咬牙切齒的開口質問。
“你同她都說了什麼?”他還殘留着最後的一絲奢望。
“屬下自是不敢亂說。”楊蓮亭趴伏在地,笑容陰狠,滿是嘲意。
“屬下見教主對樓姑娘格外在意,便想讓樓姑娘‘多多了解’教主些,好讓樓姑娘把教主的裡裡外外全部了解徹底後,才能更早些對教主敞開心胸啊!”
“你……”
聽罷,教主的臉色鐵青,咬緊的殷紅唇瓣襯出一口的森森白牙。
楊蓮亭低下頭,視死如歸。
“你給本座滾出去,即日起你就是外門的低等雜役,隻做最低劣肮髒的活計。”
楊蓮亭怎麼都沒料到這個情況,蓦然一愣。
他急慌慌的擡起頭,卻撞入教主微微眯起的狹長桃花眼中。
裡面思緒萬千,有嘲笑,有釋然,還有鄙薄,最後悉數都彙聚成意味複雜的好整以暇。
“你說得太好了,正好那些事本座對着她時還真是難以說出口。”
說着,教主慢悠悠的蹲下身,對他挑眉一笑,燦爛如春陽。
“真是多謝你的一腔‘好意體貼’,蓮弟。”
最後兩個字,字字皆浸了數之不盡的惡意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