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窗外已經大亮。
盧鲲匆匆漱洗一番,出來見主人。
蔺府的管家告知,蔺奉已經出門視察莊園田地了。
盧鲲這才察覺到現在已經快午時了。他随便用了些午膳,換了身衣裳,出門去了,他從蔺氏山城下來,策馬來到位于蛻寨西南方向的駐軍營地。
留守在此地的最高長官是一名叫隗闿的小校,六尺以上的身材,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相貌頗為俊朗,細腰寬膀,瞧其精神樣貌非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在确定盧鲲是新任的别部司馬後,隗闿在自我介紹後,随即交割牌印,并一應府庫錢糧,最後他苦澀道:“卑職盼将軍久矣,将軍若再不來,這些兵卒說不定都要逃離此地了。”
盧鲲不由得暗忖,情況竟如此糟糕。他安慰了隗闿幾句,随後一起巡視營房,接見各營軍官。
自數月前剿寇失利,導緻現如今留在蛻地的随國軍卒隻剩三千餘人,加上盧鲲新帶來的軍卒剛好五千之數。
簡陋的駐軍營地内彌漫着頹喪的氣氛,這些千裡迢迢來到這蠻荒之地的軍卒一個個都萎靡不振,他們似乎早已預料到将來的結局,人人兩眼空洞,表情呆滞,宛如一具具行屍走肉。盧鲲昨日剛帶來的千餘新兵身處如此境地,不由得心中發怵,一些人臉色慘白,似已有了退卻之意。
經過一番視察後,盧鲲對目前的形勢有了更深的了解。這是一支毫無士氣的軍隊,錢糧也隻夠勉強維持兩三個月。此地的四大家族表面上對随國委派的長官很是客氣,卻不願交納分毫的錢帛糧草,以至于駐紮此地的随軍頗為窘迫。
正當盧鲲為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發愁時,忽然營前守衛來報,濮氏一族的族長派人來見盧鲲。
濮府的仆人在營地内見到盧鲲後說明了來意,原來是濮象邀請他今晚出席濮府的夜宴。
盧鲲心中苦笑,眼前一團亂麻,那還有心情去吃喝玩樂。
隗闿見他猶豫不決,在旁提議道:“今日反正也沒什麼大事,不如趁此閑暇去赴宴。”跟着悄聲道:“我們常駐于此,四大家族的人不宜得罪。”
盧鲲點了點頭,囑咐衆軍官各司其職後,帶着隗闿前往濮氏山莊赴宴。
天色微暗,位于蛻寨北面的濮氏山莊大門處已挂上了大紅燈籠,濮府的谯管家早早守候在大門口,他一見盧鲲、隗闿到來便笑臉将兩人迎入山莊内。
濮氏山莊相較于蔺氏一族所居住的山城要簡樸一些,裡面沒有富麗堂皇的華樓大殿,也沒有精美絕倫的園林,所見都是些樸實無華的建築物。然而盧鲲細細留意,發現整個山莊設計巧妙,它背靠着飛鳥難渡的筆直山體,地理位置優越,其牆體更是大量采用了硬度極佳的大青石,宛如一座易守難攻的要塞。盧鲲思忖,若是聚兵強攻此地,将會傷亡慘重。
踏入舉辦晚宴的主殿大堂,隻見這裡相比于昨日在蔺氏山城所遇見的盛況明顯要冷清了許多。大堂内唯有四大家族的人,始終耷拉着一副愁苦臉的濮象獨自坐在中間的主位;左側首席坐着蔺奉父子,其子蔺赤泰正朝盧鲲投來挑釁的眼神;坐在次席的仝曠陰沉着臉,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養氏一族的族長藍蘊娴坐在了右側的次席,卻不見其女兒匪茹。
在谯管家的指引下,盧鲲坐在了右側的首席,隗闿被安排在了盧鲲身後的席位。
剛坐下,盧鲲便發覺一旁的藍蘊娴正向他投來善意的目光,盧鲲微笑颔首。
主位的濮象先舉杯說了一番客套話,随即在座的衆人紛紛舉杯同賀。
酒過數巡,不見有歌舞助興。這時濮象對盧鲲面帶歉意道:“招待不周,望将軍見諒,濮象不似蔺族長家中堆金積玉,唯守着幾畝薄田過活。”
還沒待盧鲲開口說話,有些醉意的蔺奉搶着道:“老濮最是矯揉造作,這裡誰不知你的産業多不勝數······”
一絲怒色在濮象臉上一閃而過,蔺奉頓時閉口不言。這自然沒有逃過盧鲲的眼睛。
坐在蔺奉下首的仝曠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我們雖頗有家财,但現如今也隻能是坐吃祖上的老本,指不定那一日便傾家竭産了。”
盧鲲佯裝不解道:“這是為何原由?”
身旁的藍蘊娴輕啟朱唇,解釋道:“我們這幾個家族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生計。像仝族長專做山中的皮貨、藥材的生意,妾身一族管理着幾座礦山,專門生産胭脂,然後運往外地銷售。蔺族長同樣經營着幾座礦山,主要用來開采銅鐵玉石。”她瞅了一眼濮象,遲疑片刻後道:“至于濮族長則以農耕為主,此地的糧食及一應生活所需都由濮族長提供······”
聽她這麼一說,盧鲲頓時想起以前在衛國時便聽說蛻地的胭脂名滿天下,沒想到那些備受名門貴女推崇的胭脂竟然出自眼前這女人之手。
“···我們的貨物由陸路運往西海岸,裝船北上,一直運至都城珑州,然後交給當地的商家銷往各地,這樣可以節省不少的運費以及勞力,同時可以賺取可觀的财帛。”藍蘊娴不厭其煩地接着道:“然而數年前,博呼黎糾結了一幫山賊強寇占據了班曲律山,阻斷了運輸線路,還不斷打劫來往的貨物,以緻我們損失慘重。官軍數次剿寇無果,最後我們不得不改走東面的山路。可是通往珑州的山路崎岖坎坷,多有猛禽走獸,這一路上耗費人力财力不說,所運出去的貨物還不及之前的三成,勞力還多有死傷······”
藍蘊娴的一番訴苦讓盧鲲大緻明白了目前蛻地的情況,然而盧鲲還從這些言語中發現,堂内這四大家族的掌權人已經壟斷了蛻地所有的經濟來源,同時也牢牢控制着此地所有百姓賴以生存的産業,為了生存,這些百姓們不得不為四大家族服務。
這時濮象舉杯道:“盧将軍剛來才一天,你們便向他訴苦,若讓人産生誤解,萌生退意,那該如何是好?盧将軍,不用理會他們,來來來,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遠大。”說完一口将杯中酒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