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敬立即起身往外走,施遠潮也站了起來,施停月雖然還沒吃飽,也隻好放下湯勺,緊跟着他二人。
施敬雖然是朝廷官員,但隻是個小小的六品員外郎,上朝時都站在官員隊伍末尾,平日裡從不見什麼恩賞,更不用說宮裡人直接來施家。
别說老楊和下人們慌張,連施遠潮都心裡犯嘀咕,莫不是父親為官出了什麼岔子?這才惹得宮裡來人?
施家人還未出正廳門,宮裡來的魯嬷嬷便先踏進門來,她身後跟着十來名太監宮女,有的手上端着錦盒,有的拎着食盒,另外還有奉着錦布和珠寶者,叫人看着眼花缭亂。
施停月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她在山裡見的最多的是鳥獸蟲魚,再不濟就是野花野草,連人都沒見過這麼多,更别說那麼多名貴物品。她知道伯父是為官者,宮人肯定是來找他的,而她,隻要安靜候着不出什麼亂子就好。
然而眼尖的魯嬷嬷是個善察言觀色的婦人,她一眼便瞄向了施停月,極其熱情地上前問候:“施大人,這位便是您找回來的施姑娘吧?瞧着真是好模樣,大人可是有福了!”
施敬顯然比家中所有人淡定,面對魯嬷嬷,他不急不慌:“承嬷嬷誇贊,正是我家姑娘。”
魯嬷嬷是宮中老人,見過的美貌嫔妃和貴婦多不勝數,但像眼前這位姑娘一般清雅純然者倒真是從未遇到過,尤其那雙幹淨無邪的眸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比宮中那些人多了份純真,倒是極為難得。
施停月見嬷嬷一副熱心腸,便也客套一下:“嬷嬷好。”
魯嬷嬷喜笑顔開,指揮端着物品的太監宮女上前,一一介紹:“姑娘,這裡有金玲珑鳳鳥頭面一副,小葉紫檀金絲手串一對,镂空梅花嵌珠白玉簪一對,蜀錦六匹,翡翠手镯一對,另外還有些宮裡的吃食,都是陛下和皇後娘娘賞賜給您的,還望您笑納。”
施停月怔怔看着魯嬷嬷介紹的這些玩意,竟然都是給她的?
她并不認識宮中的皇帝與皇後,他們為何送東西給她?
一肚子狐疑,施停月想開口詢問,哪知魯嬷嬷還沒結束:“皇後娘娘聽說施大人府中清簡,擔心府内人手不夠,照顧不好姑娘,便指派了六名精練宮女前來,好服侍姑娘日常起居。”
說罷,便有六名宮女朝着施停月見禮:“見過施姑娘。”
她隻覺十分尴尬,自己從小在山間野慣了,向來沒有人服侍,猛然間多出這些人,直叫人生疑。她偷偷望向伯父,伯父倒是比她淡定許多,面上瞧不出任何波瀾,果然是有閱曆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施停月無奈,喊了一聲:“伯父,我無功無祿,豈能受這些?”
施敬心領神會,便向魯嬷嬷開口:“嬷嬷,月兒初來京城,性情尚需要磨練,宮裡的賞賜恐怕擔不起,煩請嬷嬷将這些都帶回,在下不日自會進宮向陛下、娘娘禀明詳情。”
“施大人說哪裡話,這可是陛下、娘娘的一片心意。娘娘千叮咛萬囑咐的,叫老奴定要辦好差事,否則可是要受罰的。大人,您也不想讓老奴為難吧?”
魯嬷嬷一番話叫施敬作難,宮裡的意思他是知道的,這十年來,陛下也從未放棄尋找停月,但凡有一點蛛絲馬迹,陛下必派人前去核查。甚至每隔三日,陛下便會秘密召他進宮,隻為詢問是否有停月的下落。他也知道,早從今上登基之日起,他這座府宅外便有了陛下的耳目,所以今日宮裡人才會來得如此之快。
陛下所做的努力,他全知曉。
隻是這些賞賜對月兒來說,确實太重了。
見伯父沉思半晌,施停月明白這宮裡的意思看來不能輕易拒絕,總不能平白連累老嬷嬷受一頓罰。
她心裡有了主意,對魯嬷嬷說:“嬷嬷,我們不叫您為難,這些賞賜我先收下一半,宮女留下兩人即可,您也好回去交差。”
魯嬷嬷是個爽快人:“既如此,便按姑娘的安排行事,老奴也好回宮複命。”
魯嬷嬷點了兩名機靈的宮女留下,一個叫雲黛,一個叫鹿竹。
臨走前還叮囑二人:“定要照顧好姑娘,莫在府中生事。”
雲黛、鹿竹皆應:“是。”
魯嬷嬷走後,施停月面對那些賞賜之物不知如何是好。
施敬便吩咐老楊:“将西廂房兩間屋子收拾出來,今後便是姑娘的住處,宮裡的物件也都送到姑娘屋裡去,切莫碰壞了。”
“是。”
老楊帶着雲黛、鹿竹直往西廂房去。
“月兒,我這宅子小,隻得委屈你住西廂房了。”
施敬的主卧和書房在正屋,東廂房則一直是施遠潮的住所,眼下家中确實隻有西廂房空着。
“伯父,這就很好了,我往日跟着師父住在山中茅屋裡,也從不曾覺得委屈,您這裡真的很好。”
施敬知道她的師父,冷無酒,當年是弟媳身邊的一名死侍。弟弟弟媳遇害後,冷無酒帶着年僅六歲的停月銷聲匿迹,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也是施敬和皇帝苦尋十年無果的原因。
直至一月前,他收到了冷無酒輾轉托人送來的一封信件,才知道停月這孩子還活着,并且就在冷無酒身邊。
他懸了十年的心才算落了地。“月兒,你是施家人,這裡就是你的家,往後再不必颠沛流離,隻管跟着我和你兄長,安安穩穩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