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停月一時轉不過來彎來,幾個時辰前還一身落魄的莫侯成典,眨眼間的功夫就成了一國新君?這突如其來的反轉令她措手不及。
但看莫侯成典,雖然還是一身舊衣,形容粗糙,然而整個人已經無形間多了幾分自信,自在從容有度。
她落落大方向他道喜:“祝賀你,即将成為王上,拿回你自己的東西。”
莫侯成典看了一眼沈青硯才同她說道:“這都要歸功于你們大靖太子殿下,是他事先請舅父回王都,有舅父相護,我登基才有望。”
莫侯淵尚無子嗣,他一死,莫侯國随時陷入動蕩。此時是莫侯成典最好的機會,他有舊臣擁護,又有手握兵權的舅父撐腰,再加上他本就是王室正統血脈,論資格,沒有人能比得過他。
沈青硯是做大事的人,他籌謀的計劃總能成功。她對他的欣賞更進一步,也不再掩飾。他一步步謀棋,讓她和莫侯成典都得償所願,且莫侯成典繼位,對大靖來說更是好事一樁,兩國多年嫌隙才有彌合的可能。
這一局,算是皆大歡喜。
她和沈青硯欲離開宮門時,呂言和曆真押着那名黑衣高手急匆匆向他們而來。
這時施停月才近距離查看此人的情況,覺得有些熟悉。
“看不出來嗎?”沈青硯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端倪。
她心存狐疑。
“他就是在鶴州想救走太守的高手,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能遇上。”沈青硯不緊不慢地道出真相,他旋即對上黑衣人的眼睛,厲聲诘問,“看樣子你是莫侯淵的心腹,那他在大靖安插了多少眼線,想必你一定知曉?不如從實招了,孤或許能留你一命。”
黑衣人自是不屑一顧,送給沈青硯的隻有一個白眼外加一句冷漠的“哼”,并未開口。
沈青硯不願此刻花太多時間與黑衣人周旋,他清楚地知道施停月受了傷,急需治療和靜養。因此他隻好吩咐呂言和曆真:“好生看押此人,孤日後還要審問。”
“是。”
沈青硯落腳在大将軍府,且被大将軍奉為上賓。
他帶着施停月來此養傷,莫侯成典已派了王城最好的大夫過來。
刀傷劍傷對她來說都是家常便飯,用用藥就能好,她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沈青硯總是眉頭緊鎖,時刻擔心她的身子。
她喝着苦澀的湯藥,還是忍不住調笑他:“堂堂太子何以憂心至此?”
他在桌邊正襟危坐,緩慢開口:“大夫說你的内傷一時半會恐怕難以好全,我擔心來日是否會留在隐患。”
“不妨事,我從小就是這般摸爬滾打過來的,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從前你無人護着,受傷是無奈;從此後,我在你身邊,便不會再讓你有半點損傷。”他說的認真,隻想讓她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莫侯淵已死,你大仇已報,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她眉眼彎彎笑意淺淺,故意調皮說:“遊山玩水,快意江湖。”
他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樣。她向往潇灑自在的江湖,豈會願意為一人困于深宮之中?
“如此,甚好。”他于唇齒間勉強擠出這四個字,分外艱難。他心裡明白,若強行留她在身邊,無異于囚住一隻自由的鳥兒,不讓她高飛遠方,他不能如此自私。
“當真?”她猛地湊到他跟前,一雙如盈盈秋水般的明眸離他十分近,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她第一次表現得如此親近,沈青硯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雖貴為太子,卻從未與旁的女子有過分之舉,隻有她,是例外。
他勉強自持,想要維護自己的一貫莊嚴,可是眼前這樣的歲歲分明是他日夜渴求的,是他想要擁抱的奢望,無論他如何咬牙克制,都抑制不下心裡湧起的無窮欲|望。
隻在一瞬間便卸下辛苦的僞裝,太子殿下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順勢便将她帶入自己懷中,濃香玉軟,是觸手能及的溫度。
他的左手攀上她的背部,輕輕撫摸,雙臂将她完全籠住,不留一絲空隙。
側臉抵住她的烏發,呼吸不均勻地萦繞在她耳畔,直撩|人心。
這樣擁着許久,他才徐徐表露心意:“歲歲,我不希望你離開,我想你能留在我身邊。等回到京城,湊明父皇母後,我請封你為太子妃,永遠與我在一起,好嗎?”
施停月聽着他大膽舒意的言辭,一顆心早已如潮汐般起起落落無數次,每一次漲落都是一次猛烈的撞擊,直到将她心中的高牆撞得粉碎,全無屏障,她也變得無路可退。
一國太子,為她深入敵國,為她助力謀劃,無論何時都将她挂在心間最重要之處,這樣的人豈能不動容?
從前的那些顧慮與忌憚,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當她在宮牆上看見他的那一眼,她便知道,她或許能擁有另外一片天空,一片不再是隻有孤身一人的天空。
她主動着,試探性地伸出雙手,從背後圈住他的背脊。微微揚起白玉般的小臉,清亮的眼神勾着他,氣吐如蘭:“謝謝你青硯哥哥。”
聽她一聲“青硯哥哥”,他腦中一陣眩暈,險些分不清現實與假象,他抑制不住欣喜問道:“你想起來了嗎?”這是幼時她對他的稱呼,如跟屁蟲一般的小女孩總是追着他喊“青硯哥哥,青硯哥哥,等等我……”,沒想到後來成了他等她,一等便是十年。
她笑顔如花,将腦袋搖了搖,她沒有想起來,不過她猜他會很喜歡這個稱呼。
他撫揉着她的青絲,滿目深情:“想不起來也沒事,隻要你是歲歲,其他的都不重要。”他還不能明确她的心意,于是再次确認,“你願意和我回京城做太子妃嗎?”
她伏在他胸口,清晰地聽見心髒起伏之音,“咚咚咚”,節奏快得像一把小錘在拼命敲打。她暗笑一聲,随即答着:“我願意,我本就答應伯父從涼城回去後就伴他左右,再也不離開。如今還得了你這番傾心相待,往後當然要留在京城。”
沈青硯歡喜不已,擁着她的力度再度加深,似要将她揉進自己胸膛般,隻有他知道,他得到了世上最珍貴之物,萬金不換。
*
兩日後,是莫侯成典登基大典。時間雖倉促了些,卻也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
沈青硯和施停月分别收到了大典請柬。
再一次踏足莫侯王宮,她已是截然不同的身份,之前她是入宮行刺的刺客,這回卻是當今王上的座上賓,仔細回想頗為諷刺。
沈青硯早已料到施停月一旦殺了莫侯淵,莫侯國就會變天,與其再來個與大靖作對的帝王,不如扶持厭戰的莫侯成典,他在來的路上就已與莫侯大将軍商議,一旦莫侯成典繼位,兩國互不侵犯,永修世好。
今日王座上的莫侯成典華服加身,威風凜凜,再不複數日前的邋遢破舊。
施停月站在沈青硯身後,注視着莫侯成典的一舉一動,乃是天生的王者風範,與當日破院裡的失意王族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