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隻有他,才有這般的魄力和能力在短短時間内,造起這樣一座規模宏大的陵墓,讓她的爹娘終于擁有了的栖息之地。
這就是他所說的,會給她一個交待。
她沒有放在心上的一句随便話,他卻悄無聲息地辦到了,還辦得這樣好,這樣周到,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謝他。
蒼穹愈發晦暗,北風呼嘯得更甚,不多時便有鵝毛般的大雪傾瀉而下,一片片,一簌簌,像在天地間隔上了朦胧不明的輕薄紗簾。
雪花飛揚,肆意地落在她的發間,眉上,甚至細密的睫毛上也被雪花占了一席之地,晶晶亮亮,越發襯得她楚楚動人。
迎着風雪艱難前行,她想去爹娘墳前拜一拜,告訴他們血仇已報,大靖與莫侯不會再起戰争,希望他們泉下安息。
她身子尚未痊愈,在雪地裡走得艱難,沈青硯見此情形,主動上前攙扶着她:“何必逞強,到我背上來,我背你過去。”
他的肩上也落了許多雪花,有些已化成雪水,有些還未消融。她望着這樣的沈青硯,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裡最和煦的暖陽,與這寒瑟的天氣形成鮮明對比:“多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隻是現在,就讓我自己走過去吧,這段路我走了十年才走到,不願在最後一刻放棄。”
他不會勉強她,隻好扶着她的整條胳膊緩緩前行:“你我之間何須言謝,我隻是盡分内之力解你一二憂愁,希望你能從心底解脫出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都明白。”
他的心意如此直接、率真,沒有保留,她即使再愚鈍,也不會不了解。
一步接着一步,她離陵園入口越來越近,在将要進園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呂言一路朝他們小跑過來,喘着粗氣向沈青硯禀報:“啟禀殿下,陵園近日已全部完工,大部分工匠都已被我平安護送回家,隻餘下些種植草藥的匠人,他們或許還要忙幾日。按殿下的意思,此次栽種的都是易在冬季存活的草藥,且會一直安排專人來培育護理。”
沈青硯:“好,你安排得很妥當。”
聽呂言所說,她才知道遠處那些忙碌的人群原來是在種草藥。
古往今來,普天之下,所建陵墓有與花卉為伴,有與青山作陪,還有與珍寶同眠的,然而沒有哪一座陵墓是與草藥共存的。
施停月當然知道沈青硯的用意,隻因娘親在世時是醫者,有醫仙之名,整日都會與各種草藥打交道,他才費了心思做這番布置。
他考慮得比她這個做女兒的還要細緻。
可惜冰冷的紛揚雪花掩蓋了草藥的氣味,她聳了聳鼻尖,聞不出絲毫藥味。
呂言的話還未說完:“按殿下的吩咐,陵墓碑文尚未刻上,隻等郡主親手題寫。”他從始至終未曾擡頭,似乎在刻意避開施停月的目光。
施停月也注意到這一點,她并未戳破。呂言是憨厚忠誠的軍人,他所作所為定有自己的道理,她不能逼問這樣一個好人去要什麼理由。
沈青硯:“孤知道了,待停月身子好些,再想碑文之事。”
“是。”呂言彙報後就轉身去忙,隻餘了他二人立在陵園門口。
施停月将沈青硯一直攙扶的雙手緩緩推開,拍拍狐裘上掉落的雪花,攏起厚重的裙擺,一言不發屈膝而跪,雙手掌心按在地面,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爹娘,你們終于可以安息了。”
“爹娘,歲歲平安長大了,歲歲來看你們。”
“我以後還會經常來看你們,請你們要到歲歲的夢裡來,好嗎?”
“我找到了伯父,還有陛下和皇後,他們是你們的友人,待我很好。還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為你們修了陵墓,他還陪我去莫侯報仇,請你們在天之靈保佑他……”
她的頭始終沒有擡起,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在雙頰上肆意橫流。
她自顧自說了許多話,也許爹娘聽得到,也許聽不到……沉浸在悲傷之時,身邊隐隐傳來雙膝跪地的聲音。
她微微側目,向身旁瞥了一眼,隻見沈青硯同她一樣,正虔誠跪拜在她父母墓前。
她如同被雷電擊中,整個人清醒過來,迅速移向沈青硯身邊,要将他扶起來。她聲音很急,帶着哭腔:“你是一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可跪我父母,你快起來!”
沈青硯卻隻是按住她的手,将她一雙手握在掌心,靜靜凝視着她:“停月,我曾當衆說過你是未來太子妃,這話便不是兒戲。在我心裡,從那一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既如此,我以小婿的身份對嶽父嶽母跪拜便是情理之中,任誰都挑不出錯來。除非……”,他故意頓了頓,聲音暗了下去,“你不願嫁與我。”
“啊?”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原本還溺于痛苦中的施停月急于證明自己,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确實已從心底接受沈青硯,不管他是太子殿下還是平民百姓,隻要是他,她都願意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