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等到蕭鴻烨登基之日，整個千仞衛就是他送給蕭鴻烨的賀禮。

師父說，送蕭鴻烨坐穩江山，他才能贖清自己的罪。

蕭鴻烨從沒懷疑過師父對他的忠誠。

直到他見到了段玉書。

蕭鴻烨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段玉書。

起初蕭鴻烨跟随羅景明去陵陽不過是一時興起。

蕭鴻烨與羅景明初識在安順王府中的一次宴會上。

宴會上所有人都對他這個太子明裡暗裡的巴結恭維，隻有兩個人對此不為所動。

一個是看起來孤僻迂腐的書呆子羅景明，另一個是羅景明那看起來就恃才傲物的師父孟辰安。

這兩個與在場衆人格格不入的人反而勾起了蕭鴻烨的興趣，故意裝作尊賢愛物的模樣接近二人。

然而在接觸之後，蕭鴻烨才發現，這兩人與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模樣完全不同。

羅景明雖手無縛雞之力，但為人也算是心懷正義，一心想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孟辰安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卻細心溫柔照顧身邊每一個人，甚至連縫補衣服這種事也常為其他人去做。

蕭鴻烨覺得與這二人交往很是新鮮，便常借聽課為由去找二人。蕭鴻烨受邀參加一些文人雅士的聚會之時，偶爾也能在席間看到他們師徒二人的身影。

所以當羅景明說要回家去陵陽的時候，蕭鴻烨也一起跟了過來。

蕭鴻烨想看看，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羅景明這樣的人。

然而到了陵陽之後，蕭鴻烨卻十分失望。

羅鴻飛和羅景元根本就與其他阿谀奉承自己的人沒有什麼區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其說這兩人是羅景明血脈相連的家人，倒不如說羅景明與孟辰安才更像家人。

蕭鴻烨覺得無趣，也沒有了久留的興趣。這一趟唯一讓他覺得有趣的人，是羅景明的表姐，薛憐心。

因為那杯酒。

雖然薛憐心最終還是喝了蕭鴻烨的那杯酒，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并非情願。

那碎裂的酒杯和碎片上的血，都在無聲地訴說着她的剛烈和決絕。

蕭鴻烨離開陵陽之後還是忘不了那杯酒，每每想起那日薛憐心的表情，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心裡，讓他一直順不了這口氣。

所以後來他又以視察陵陽絲織染業的名義，硬是要“陪同”林明煦一起前來。

這一次，羅鴻飛再次大擺宴席。

當夜清風樓燈火通明，更勝白晝，接風宴的排場比上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鴻烨雖然沒有在人群中看到薛憐心，但是他也不急。隻要林明煦提起薛家的錦繡莊，那就必然會提到薛憐心。

倒是他隻需要提出讓薛憐心前來，她必然不敢抗命。

蕭鴻烨特意給薛憐心準備了一杯酒，這一次他要她當着陵陽城所有達官貴胄的面心甘情願地喝下他的酒。

酒過三巡，寒暄也寒暄過了，奉承也奉承完了，林明煦終于切入正題，提起了錦繡莊與天衣坊搭台打擂之事。

薛憐心也如蕭鴻烨所料地在最後出現，狠狠駁了羅鴻飛和馮世康的面子。

但蕭鴻烨沒有料到，薛憐心也駁了自己的面子。

初見薛憐心的林明煦向衆人問起她的名字，其他人因為剛剛有意隐瞞了搭台打擂的事而不敢開口。

羅景明作為薛憐心的表弟，又與薛馮兩家搭台打擂的事情無關，正要開口向林明煦介紹薛憐心，卻被蕭鴻烨打斷。

“這位姑娘是……”

蕭鴻烨剛剛開口，但是他的話卻也同樣被打斷。

“薛憐心。”

打斷他的是薛憐心自己。

在蕭鴻烨看來，這是薛憐心對他莫大的鄙視。

薛憐心甚至不肯讓他說出她的名字。

蕭鴻烨怒極反笑，故意問了個讓薛憐心難堪的問題。

“開宴許久，不知薛老闆怎麼此時才到？”

主桌早已坐滿，從來就根本沒有準備薛憐心的位置。

蕭鴻烨故意這樣問，就是等着看薛憐心會演出什麼好戲。

“憐心去準備給二位接風的賀禮，故而來遲了。”

薛憐心一點也沒有計較那根本就沒有留給她的位置，而是招呼侍女奉上一個錦盒。

她打開錦盒，盒子裡放着兩樣東西。

一個繡着鯉魚的荷包，一條銀白色的腰帶。

“此腰帶送給蕭公子，别有人間處，鯉躍龍門水自流。”

鯉躍龍門，天火燒尾，乃化為龍。

這原應該是最适合身為太子的蕭鴻烨之物。

但到後來，蕭鴻烨才意識到這居然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