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蕭鴻烨對段玉書的厭惡，正是從薛憐心的這句話開始。

“此腰帶送給蕭公子，别有人間處，鯉躍龍門水自流。”

薛憐心說着拿起那條銀白色腰帶，遞給蕭鴻烨。

“多謝憐心姑娘。”

蕭鴻烨故意對薛憐心稱呼得更為親密，以回敬她之前不許自己喊她名字的舉動。

薛憐心這次倒是直接忽略了蕭鴻烨的稱呼，而後又給林明煦送了魚皮荷包。

蕭鴻烨看着那條銀白色得腰帶，隻見上面滿是排列整齊的魚鱗紋。後經林明煦詢問，蕭鴻烨才得知這腰帶居然真的是由魚皮所制。

林明煦又再次向薛憐心問起這魚皮布的制法，薛憐心卻非要讓蔣月岚來說“來龍去脈”。

蔣月岚來說了薛憐心的錦繡莊和馮世康的天衣坊搭台打擂的過程，蕭鴻烨對這些本不感興趣，可是有那麼一個名字卻從此刻進了他的心裡。

段玉書。

“那段公子一身白衣來到擂台中央，随後便開始寬衣解帶。隻見革帶染塵，白袍委地，他周身銀光流轉，猶如平地化龍……”

聽到蔣月岚說到“平地化龍”四字，蕭鴻烨眉頭一皺瞬間沉下了臉色。

平地化龍。

身為太子的蕭鴻烨是需要越過龍門才能化身為龍的鯉魚。

身為平民的段玉書卻是“平地化龍”。

這豈不是說蕭鴻烨隻是冒牌的“鯉魚”，段玉書才是“真龍”？

在場衆人非但無一人反駁，甚至還有人似是回憶起當時段玉書的模樣而點頭稱是。

蕭鴻烨頓覺手中的這條腰帶和薛憐心先前對自己所說的話都是如此地諷刺。

沒等蕭鴻烨找到借口發洩這份怒氣，薛憐心便拉着蔣月岚離開了。

薛憐心來這麼一出，羅家和馮家的臉也沒處放。衆人又寒暄半晌，便也紛紛離開。

蕭鴻烨換了夜行衣，戴上師父給他的帷帽，準備去看看這位“平地化龍”的段公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但是在找到段玉書之前，蕭鴻烨先發現了讓他更在意的事情。

一個太守府的侍衛和一個平民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打鬥，蕭鴻烨看那侍衛所用的劍招，越看越覺得熟悉。

那分明就是北落劍法！

可是師父說過，北落劍法隻傳授給了他蕭鴻烨一人……

蕭鴻烨看見那平民打扮的人所使用的長鞭向着太守府侍衛揮去，那侍衛看起來受了重傷無力躲閃，眼看就要命喪黃泉。

千鈞一發之際，蕭鴻烨還是現身救了那太守府侍衛。

蕭鴻烨無意與那用鞭之人糾纏，幾招打退對方之後便扯起太守府侍衛離開。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去處，蕭鴻烨還特意從夜行衣的衣擺上撕下條黑布，蒙住了那侍衛的眼睛。

到了别院的刑房之後，蕭鴻烨換了衣服去拷問那侍衛。反正他也沒想讓那侍衛活着離開，并不在乎那侍衛認出自己的身份。

那侍衛真是個硬骨頭，不論怎麼打都不肯吭聲，隻是默默地口吐黑血。

蕭鴻烨用火燒過那黑血，就連火焰也隐隐泛着詭異的黑色。

這是千仞衛獨有的毒藥在燃燒後才會出現的顔色。

而且這毒藥，不會用在一般人的身上……而是用在千仞衛的叛徒身上。

那侍衛的手臂上并沒有千仞衛殺手該有的飛鷹刺青，但卻在相同的位置上留有一個疤痕。

刺青被剜掉了。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千仞衛身上。

回到了師父的身上。

蕭鴻烨覺得不需要再問什麼了，反正這個侍衛也不會再開口。這叛徒見過他出手，他也不想再留着。他剛想動手，卻剛好被羅景明的來訪打斷。

等他見完了羅景明回來，卻發現刑架上的人不知所終，原本守在密室中的手下全都死在了裡面。

蕭鴻烨前去查看，發現那些手下們都死在同一種武功之下——

北落劍法。

蕭鴻烨沒再停留，立刻動身回京。

離開之前他去見了林明煦，畢竟二人一同前來，蕭鴻烨擔心自己一人先走，林明煦會起疑。

果然林明煦疑惑蕭鴻烨為何主動要前來卻又要先走，蕭鴻烨隻得用太子妃傳信過來為由，先行離開。

夫妻情事，林明煦就算再怎麼多疑多思也必不可能繼續追問。

果然林明煦輕易就相信了蕭鴻烨的話，蕭鴻烨打點好别院裡的一切便立刻離開。

蕭鴻烨并沒有回太子府，而是直接去了千仞衛密室。

密室裡刻着北落劍法的口訣和劍招，蕭鴻烨在密室中練劍，就像這二十年來的每一天一樣。

他在腦海中回憶那太守府侍衛所使用的劍招，回憶刻在太子别院刑房裡的劍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