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明那小胳膊小腿挺靈活的,兔子一樣就竄了出去,但還是聽見了冰箱裡面那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錢明明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他不知道陳慎之對冰箱裡那東西做了什麼,但是他覺得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他是個生下來就與平常人都不太一樣的小孩,據說因為他的怪,他媽生産當天就被他吓進了精神病院,從此抱着一個破娃娃,誰都不看,說那才是自己的兒子。
而錢明明這個小孩,好像也沒有特别渴望母愛,沒有渴望母愛,也不為那個被稱作是他母親的人擔憂,像别的錢家人私下裡跟他說的,他就是一個冷血的小怪物。
錢明明以為世界上的小怪物隻有他一個,直到他看見了陳慎之。
看見陳慎之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人是他的同類。
但是有不一樣,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東西,讓他感覺到本能的恐懼。
錢明明是跟錢學福來的,他自己悄悄在廚房裡吃活魚的時候,被他爸抓了個正着。
那陣子他總是很餓,他控制不住自己,總在那些正常人面前做出可疑的舉動。
他早慧,知道外面都是怎麼說他的,錢明明自己不在乎,他天生少了那根筋。
但是别的錢家人不能不在乎,錢學福被吵得頭疼,錢家人都讓錢學福把錢明明送精神病院去,跟那個瘋了的錢夫人待在一起去。
但是錢學福不能這麼幹,大哥自殺了,侄子也死了,别人都以為他侄子死在那村子裡是意外,而他大哥自殺,則是因為無法承受痛失愛子之痛,隻有錢學福自己知道,他們并不是。
現在,他兒子也出事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那東西就像一個恐怖的詛咒始終籠罩在他們錢家主枝的頭頂,若不去除,他們誰都逃不掉。
于是,在多方壓力之下,錢學福帶錢明明走了。
錢明明以為自己的便宜爹要把自己送進精神病院,結果那輛車子七拐八繞,來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小村子,這裡甚至連一條好路都沒有,卻住着一個與這處小村落格格不入的人。
他爸跟陳慎之關起門來說話,錢明明被塞了一支棒棒糖,要求不能亂跑。
他不怎麼拿錢學福的話當回事,可這次,自打進了這個房間,他就渾身不舒服,于是下意識的開始遵從錢學福的話。
但是錢明明也并沒有那麼聽話,他沒亂跑,貓在門外偷聽不算亂跑。
他聽見他的便宜爹壓低聲音,但是難掩激動的說:“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既然你已經把那個東西吃了,為什麼不能壓制它?難道你想死麼!”
而那個很危險的男人則冷靜多了。
他嘲諷的說:“它是你們帶到村子裡來的,你都不知道怎麼弄死它,你指望一個病人幫你解決這麼邪門的東西?”
錢學福的聲音明顯軟了下來,這個時候,竟顯得有些可憐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爺爺為了做生意請來了那種東西,我爺爺當時跟我們說那是财神,我估計,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至于我大哥,他是家中最聰明的人,他比我會做生意,所以後來,家裡的生意都是他接手的,那東西也一直在他那,當年的度假村項目,我真是不知道内情的,我不知道他是為了找個風水寶地供奉錢家的财神,這都是他在遺書裡告訴我的,這麼邪門的事情……”
陳慎之對他爹的賣慘一點都不買賬:“爛攤子是你們放下的,我家裡的人已經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不遷怒你,你也别想讓我救那個小孩。”
陳慎之說得沒有回旋餘地,錢明明貓在外面偷聽,甚至有點驚訝于那便宜爹對自己的上心程度,錢學福對陳慎之可以說得上是哀求。
最後,陳慎之打開房門,喂他喝了一碗紅色的東西,錢明明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總之,那種随處想要噬咬吞食生冷之物的欲望便被壓制下去了,至少在人前,他能克制住自己了。
後來,不知道他爸跟陳慎之達成了什麼約定,總之,他爸來陳家村的次數變多了,偶爾還帶着他,把他放在陳慎之家裡。
陳慎之不是那種喜歡小孩的人,他很冷淡,就算他們倆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也是大眼瞪小眼,陳慎之什麼都不會跟他說。
但是錢明明不讨厭跟陳慎之待在一塊,因為陳慎之看他的眼神很平靜,不跟那些人一樣,私下裡會叫他小怪物。
因為,他知道,陳慎之是大怪物。
他還知道,冰箱裡也有一隻怪物,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曾好奇的打開冰箱看過,但是一打開冰箱他就頭暈,他似乎看見了冰,紅色血水凍成的冰,裡面似乎是一堆金子,金燦燦的堆在一起。
可那金色的東西又不是冷硬的,是活的,因為表面在蠕動,折射出金色與紅色的異芒,把他照得眼暈頭也暈。
不等他看清楚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陳慎之就出現在他後面,“啪”的一聲把冰箱關了。
錢明明吐得昏天黑地,被陳慎之扔去了後院。
他不知難受了多久,好了之後,便不再作死去開那冰箱了。
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很快便停了,錢明明躲回自己常待的房間裡的時候,手裡還握着一個生雞蛋。
陳慎之關掉了冰箱,将地闆擦幹淨。
他在陳故的門前正欲轉身,便聽房門一陣響動,裡面的人打開門,走了出來。
随着陳故那張還挂着淺淡紅暈的臉出現的,還有傾瀉而來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