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慎之拍了拍他的胳膊,沒說話,但是手下的力氣卻緊了緊,輕而易舉把他抱進了自己的懷裡,像是無聲的安撫。
床太小了,他們兩個面對面側躺着,本來就沒什麼空隙,所以擁抱這個動作簡直是輕而易舉。
陳故慌亂了一下,但是又覺得太顯刻意,于是咬唇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幸好陳慎之擁抱的姿勢讓他把頭埋在了他的頸邊,他看不見陳慎之的表情,陳慎之也看不見他的。
陳故垂下眼睛,安靜的呼吸着。
可是馬上,他就又有了别的問題。
陳慎之也是安靜的,因為太安靜了,他們靠的又太近了,所以陳故馬上就感覺到了陳慎之的呼吸,陳慎之的胸膛有規律的起伏着每次起伏都隔着衣物,貼着他的皮膚,這種清晰的律動感知讓陳故不太自在。
他的鼻尖靠近陳慎之的脖頸,黑夜中熟悉的味道讓他心跳加速。
陳故又開始不安,默默後退想拉開一點距離,擡頭,對上了陳慎之疑惑的目光。
陳故被看得頭皮發麻,但是又不服氣,他哥這眼神就好像他做錯事了一樣,他做錯什麼事了?
陳慎之明明就知道他從前對他有過那樣的心思,難道他不該與他保持距離嗎?
即便陳故見過外面的世界,他依然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隻是少數群體,是邊緣群體,是不被普羅大衆所認同的。
陳慎之不舊事重提,依然願意接納他做家人,他很感激,但是,依照他哥的性格,他怎麼會當做那事從沒發生過?
陳故不敢将這些質問和疑惑問出口,他隻能硬着頭皮跟陳慎之解釋:“哥,這樣挨着我熱。”
陳慎之默默碰了一下他毯子下面的指尖,是涼的,甚至比他的體溫還要涼。
陳故假裝沒察覺。
他默默的往牆那頭縮,碰到了冰冷的牆面也沒換個姿勢。
外面的風雨似乎變大了些,對玻璃窗毫無威脅的蛛絲般的細雨變成了一雙雙敲擊窗戶的手,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于耳。
陳故有種奇異的感覺,住在山上的風雨之夜讓他有些不安,但是這種被雨幕隔絕了世界,隻剩下他跟他哥兩個人的感覺,又讓他覺得安心,陳故想七想八,就是睡不着,但是他不敢發出聲音,因為他怕打擾陳慎之休息。
結果陳慎之就像他肚子裡面的蛔蟲一樣,忽然輕聲開口:“睡不着?”
陳故被吓了一跳,然後默默的“嗯”了一聲。
陳慎之說:“不習慣?”
陳故說:“不習慣。”
陳慎之追問:“不習慣睡家裡?”
陳故說:“不習慣睡這裡。”
“這裡不就是家裡麼。”
陳故覺得陳慎之在跟他擡杠,他說:“這不是家裡,這是山裡。”
陳慎之說:“那就是習慣家裡?”
陳故小聲說:“家裡有什麼不習慣的?”
陳慎之說:“外面肯定比家裡好,這些年家裡沒什麼變化。”
陳故不認同:“那肯定還是家裡好,外面有再大的變化都不是家。”
陳慎之問:“那小故在外面有沒有想過家?”
陳故覺得陳慎之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回答,并不是他不想家,而是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家了。
可是聽着外面的雨聲,那種被隔絕起來的感覺又來了,陳故的心裡莫名開始柔軟惆怅,他吸了吸鼻子,說:“想家。”
“那想我麼?”
陳故呆了一下,甚至忘了吸鼻子。
他傻兮兮的看陳慎之,微弱的燭光能讓他看見陳慎之的表情,陳慎之是笑着問他的,很溫和,是陳故一慣喜愛的模樣。
陳故招架不住這樣的陳慎之,酸着鼻頭别開眼睛,心中有點古怪,不明白他哥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但是更多的是心理防線的融化,他的聲音從枕頭裡面悶悶的傳出,隻有一個字。
“想。”
陳慎之唇角的笑容愈發的明顯了,他微阖上眼睛,蓋住了瞳孔中的幽光,無聲又滿足的喟歎了一聲,像是剛才一樣,不着痕迹的重新将身邊人擁進了懷裡。
陳故沒反抗。
就在他以為這樣的安靜會持續到明日天亮的時候,他聽見陳慎之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伴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差點模糊在夜色裡。
但是陳故感覺到了他講話時胸腔的震動,也聽見了他的話。
陳慎之說:“哥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