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頑強不得不令人敬佩,饒是扶涯偶爾也會感慨。
這個宇宙經曆了遠古時期的古獸争霸,在打得昏天地暗中誕生了最初的幾位星神;經曆了瘋狂的寰宇蟲災,【繁育】的子嗣吞食了近三分之二有生區域,卻又給星際和平公司的極速擴張提供了機會;經曆了邊星貿易戰争和帝皇戰争,文明與文明間的交流依舊頻繁而緊密。
【豐饒】的信徒滿世界傳教,【巡獵】的光矢緊随其後給予緻命打擊;【神秘】的追随者留下無數空白與謎團,【記憶】的激進派無孔不入還添磚加瓦;【虛無】的倒黴蛋還在行屍走肉中掙紮,【毀滅】的軍團已經完成了一年的KPI;【智識】的學術瘋子劍走偏鋒,【歡愉】的樂子人唯恐天下不亂……
在扶涯看來理應被折騰得千瘡百孔岌岌可危的宇宙,如今居然還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實在令她歎為觀止。
整個瑟瑞西亞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街頭巷尾都在慶賀绯紅教廷的隕落以及新皇登基。作為首都的希莉耶島更是連空氣都比其他地方熾熱幾分,扶涯沿路走來已經見過無數張洋溢着喜悅的臉龐,思緒不由得逐漸飄遠,
她跑這一趟不單單是為了湊熱鬧,更重要的是像往常一樣給自己滿意的[故事]寫上完美的[結局]:腐朽的社會崩落,新生的政權光明,人人都對未來充滿向往,一切理應在最盛大的時刻畫上句号。
可偏偏,她找不到[故事]。
這很奇怪,如果沒有[故事],又如何解釋她在記憶混亂的情況下仍然記得瑟瑞西亞呢?總不能是認識這裡的什麼人吧?明明自九墟之後……她就不怎麼關注太具體的人了。
想不明白,腦袋又開始發暈,扶涯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憶庭一趟,抓個憶者梳理一下亂成一團的記憶。其實她不太在乎記憶的完整性,但這種有疑惑卻遲遲得不到解答的感覺實在令人不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也足夠讓扶涯下定決心去解決這個問題。
困擾内心的問題終于有了決斷,思緒随之回歸,扶涯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偏僻的角落——不,不對,附近街道明顯還是商業街的裝潢與布局,與其說是角落,眼下這種情況更像是周邊的人都被清空了。
她被有意隔離出來了。
氣氛不妙,扶涯停下腳步,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邊打哈欠邊等待這場即興表演的主角登場。
“扶涯小姐。”
聲音從背後傳來,語氣平靜,聽不出多餘的情緒。扶涯随意地轉過身,對上一張陌生中帶着一兩分熟悉的臉。
這種感受……她們以前見過?
“怎麼?想殺我?”目光落到對方緊握着劍柄的手上,扶涯不由得輕笑一聲,不帶任何嘲諷地問道,“就憑你?”
被質疑實力的劍客依舊面沉如水,冷靜地陳述事實:“您的通緝令廣發全宇宙,星際和平公司最快會在一個系統時後公開您的罪狀,我隻是受公司所托,前來邀請您随我一同前往天秤裁律庭接受審判。”
赤冕環帶本來就是天秤裁律庭的協作方,按照裁律庭流動辦案原則,首席裁判長這個時間正好在瑟瑞西亞輪值,從這裡出發連交通費都省了。
“哈。”這回是真嘲諷了,“就憑公司?”
知道來者是誰就沒必要耽誤時間,扶涯扭頭就走,根本沒将她和她背後的公司放在眼裡。
扶涯剛剛邁出一步,淩厲的劍風緊随其後,正好擦着扶涯的耳邊劃過,在她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條裂痕。
“好煩,你——”扶涯皺着眉頭,剛要反擊,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加入戰局的第三方打斷了。
“這位小姐,不管您代表的是銀河中的哪一派系,在赤冕環帶中是否也要考慮遵守我們的法則呢?”穿着軍裝的女人從幾米高的飛船上一躍而下,正好落在兩人之間,站起身後背對着扶涯沖另一人問話,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不悅與追責。
“在下喀索斯,星際和平公司的逮捕申請應當已經遞交給皇帝陛下——”
“申請而已,又不是批準。”女人慵懶地揮了揮手,周圍一瞬間又多了很多同樣軍裝打扮的士兵,以及一堆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的公司機甲。火藥味迅速彌漫,扶涯看了看僵持住的兩路人馬,不由得生出了一點興趣,沒有立即離開。
“報告元帥!第七區全部居民及遊客疏散完畢,熾羽軍已完成對街區的封鎖,獲得第七法典臨時使用權,請指示!”
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青年小跑到女人面前,恭敬地敬禮後簡潔彙報道。
年輕的元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臉色瞬間黑下去的喀索斯,火上澆油道:“那麼,這位喀索斯閣下,您是想挑戰熾羽軍的軍事實力,還是區域性法典的威力呢?”
熾羽軍可是駐守太空要塞的前線精銳,也隻有加冕儀式在即才被臨時調遣支援地面防衛,公司的機甲完全不是這些一線軍人們的對手。面前這女人居然是熾羽軍的統領,也就是說,她是太空要塞的首席指揮官,瑟瑞西亞帝國目前唯一的元帥,皇帝陛下陸蘊的至交好友,元諾。
至于她口中的“法典”,扶涯倒是有所耳聞,那其實是赤冕環帶的全覆蓋空對地高殺傷力武器,将法律法規與星神的力量綁定,其最大輸出的威力據說等同于半個星神令使。
绯紅教廷尚存的時候,赤冕環帶每一個恒星年都會公開處決死刑犯,由教廷掌控下的绯紅法典行刑。現在雖然教廷沒了,但法典依然存在,即使隻開放了區域性權限也不是喀索斯能扛得住的。
“元帥大人,赤冕環帶也是天秤裁律庭的協作方,您一定要為了保下一介通緝犯而與公司作對嗎?”這句話的每一個字詞每一個音節都十分清晰,聽上去像是咬牙切齒說出來一樣,但看喀索斯的表情似乎也沒有那麼的苦大仇深。
“通緝犯?”元諾偏過頭打量起站在她身後看戲的扶涯,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此事還有待商榷。”
幾乎已經挑明了她想從喀索斯和公司手中保下扶涯的立場。
這種不一般的态度足夠扶涯察覺到異常,她懷疑自己跟這位元帥是舊相識,甚至交情可能還不錯,以至于讓她費這麼大工夫來救場。
人都護到這份上了,再不出來吱一聲就顯得自己太過不識好歹。且不論自己究竟跟元諾有什麼交情,眼下一心要帶她上法庭的喀索斯才是要解決的麻煩,扶涯向來分得清輕重緩急。
“我有點好奇。”她邁開腳步,繞過元諾走到喀索斯面前停下,悠閑自在的模樣看得喀索斯渾身緊繃,“公司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又是怎麼帶着一群來者不善的防衛隊進入居民區,還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協調當地居民?”
元諾與熾羽軍明顯落後喀索斯一步,那麼在此之前喀索斯的一切行動如此順利就很耐人尋味了。天秤裁律庭再厲害也隻是個執法機構,要是在人家首都擁有如此獨立強大的軍事實力和行政能力,統治者晚上睡覺能睡得好嗎?
扶涯隻是不喜歡搞陰謀詭計,但她不是沒腦子,略一思考就能輕易得出公司在瑟瑞西亞有位高權重的合作對象這個結論。
但說到位高權重,最值得懷疑的難道不是那位大權在握意氣風發的皇帝陛下嗎?
這樣想着,扶涯也随随便便問出了口,絲毫不在意她這樣做有可能會為自己再拉一波仇恨。
“不可能。”元諾斬釘截鐵地回答,“因為就是陸蘊讓我來的。”
全赤冕環帶恐怕隻有元諾一個人有膽量和能力直呼皇帝陛下的本名,而她的話無非又透露了一個信息:這個世界的最高掌權者同樣在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