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略略說過二驸馬與瞿良娣的醜事。
“隻是如今,那瞿良娣已死,蔺家小子也沒了蹤影,這事便成了懸案。”建平帝自金絲楠木椅中站起,他的語調始終平緩,“也有人勸朕不若就此罷了,怕愈查愈不光彩。但朕不這樣想,朕隻信一個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真相再不堪,也是真相。”
“可父皇,一頭是太子哥哥,一頭是二皇兄,兒臣都…都得罪不起!”榮宗祈嚷嚷道,他一開始嗓門大,叫建平帝一盯,最末時已低成了蚊蟲叫。
“朕沒指望你!”建平帝嫌棄地看他一眼,“朕隻想着你妹妹近些年都不在大都,許多隐情并不清楚。但朕耳聞,你螭吻是個百事通,不但知道吏部尚書今日是因賭錢輸了銀子還是與夫人嘔了氣而不快,更清楚禮部若要重設舊禮,當去哪一家尋哪本古書做參照。你這長處難得有個用武之地,朕才叫你出份力,好協助阿木爾。”
說到這,建平帝狠狠一指榮宗祈,“你說說,你的心思若放在正事上能幫朕多少忙?也不知朕與林妃哪裡出了岔子,竟生出你這市井的性子。”
榮齡偷眼張望——榮宗祈早被說得垂下腦袋,可見榮齡看他,他又大着膽子做了苦臉。
“至于老大與老二…”建平帝話鋒一轉,又看向榮齡,榮齡趕忙收回視線。
隻聽他道:“阿木爾,莫聽你三哥瞎說。你記着,要查他們的,是朕,若有不服氣的,盡管叫他們來尋朕。”
榮齡拱手回道:“是。”
“行了,你們回來也累了,去見見各自母妃便出宮去吧。”建平帝最後吩咐道。
二人又往西六宮走,可剛走到與坤甯宮毗鄰的甬道,早有大宮女候在西宮門外,那大宮女也不說話,隻向二人行了叉手禮。
随後她人影一閃,露出戴龍鳳冠,着真紅大袖衣的皇後瞿氏。
“回來了?”皇後和氣一笑,與二人招呼道。
榮齡面色不改,心中卻嘀咕。
皇後雖一句不提建平帝的召見,可她能掐着時點正正好攔下他們,便說明榮齡與榮宗祈剛出乾清宮,她便已得了信。想來,這位韬光養晦的皇後娘娘并不如她平日那般中庸、無能。
榮齡心中戒備,“勞娘娘挂念。”
皇後搖了搖頭,“本宮雖挂念,卻也比不上玉妃。聽說你在五蓮峰中了迷藥幾日不醒,她急得又犯了百日咳。”
說着說着,她的眼角流出淚來,“隻是玉妃運道好,阿木爾到底平安歸來。可憐本宮那弟媳,再也見不到郦珠。”
榮齡面色不改,心道,這一出起承轉合倒挺精巧。
“娘娘節哀。”她拱手勸道。
“瞧本宮,阿木爾剛回來,本不該說這些。可本宮…可我實在放不下郦珠。”
皇後紅了眼眶,愈說愈動情,“這些年,她父親母親花了全部心思教養,隻将她養得溫靜敦厚、讷言守禮。可許是太過守禮,狻猊不喜她性子,叫她數年無所出。可這又如何?有我這姑母在,誰還能欺侮她不成?我也不明白,她怎的非要信那長春道,給那蔺…那狂小子可乘之機,倒送了自個性命。”
榮齡随她歎道:“确是可惜。”
再過幾息,皇後擦幹眼淚,收起戚容。
她盯着榮齡,眼中滿是深意,“阿木爾,郦珠去得冤枉,狻猊又自小待你親厚…東宮的清白,我便托付你了。”
此時的榮齡怎樣回都不合宜,因而她說了句:“娘娘,阿木爾明白了。”
走過坤甯宮,又行一段路,榮齡在兩堵青牆的轉角處停下。
她回頭看了眼坤甯宮的方向,忽問道:“三哥哥,皇後娘娘方才的話你可明白了?”
榮宗祈颔首,“說了那大一通,不過是告訴咱們,瞿氏女自小仔細教養,最是規矩可憐。”
榮齡卻搖頭道:“你隻說對了一半。”
“一半?”
“若隻是你說的那些,她大可請位姑姑去南漳王府尋我,或是叫太子哥哥提點,許能叫我更信些。可她偏偏掐了時點,在咱們入後宮的頭一刻便攔下相告。你再想想,這是為何?”榮齡又問,她已轉過頭,望向北面的方向。
“許有了不得的急事,她等不及?”榮宗祈猜道。
“不錯,三哥猜對了。皇後娘娘當是怕人給出截然不同的說法,故先下手為強。”榮齡答道。
“截然不同的說法,你是指…?”榮宗祈跟着将目光投向北面,那是永壽宮的方向。
“隻是阿木爾,我們又為何停在這裡?”他不解問道。
榮齡理了理袖子,“來一次西六宮不容易,咱們不若等等那截然不同的說法。”
語落,朝北的甬道跑來方留頭的小宮女,“郡主、三殿下留步,貴妃娘娘有請。”
榮齡雙眉一擡,“瞧瞧,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