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觀較保州的小觀大上許多。
沿主軸由南往北次第有靈祖殿、混元殿、三清殿、鬥姥殿、玉皇樓,過了玉皇樓便是降生與說法兩個高台,高台正中又有一道石階,沿山勢通往長春觀的後山。
榮齡并未通知觀中,因而她與榮宗祈領着旱蓮進入三清殿時,蒲團上滿是各地來的信衆。
“良娣先是在此拜了三清,又去八卦亭中請了簽。”旱蓮道。
榮齡環視四周,此處的三清塑像要高大、宏偉許多。
玉清居中,雙手捧先天八卦圖,上清位左,執一柄水頭極好的玉如意,太清列右,白發白須,手持羽扇。
與其他道觀中三清像最不同的是,玉清手捧的先天八卦圖外圍有一圈四時花圖。
乍一看,那四時花既如八卦圖散出的神光,又似一圈禁制圍繞四周。
榮齡再一嗅,殿中并無下元水關大帝誕辰日的桃花香味,倒有一股清淡的蓮香。
榮齡本要出門去,榮宗祈拉住她,“人家不遠萬裡來觀中祈願,你我已至殿中,空手離去不大妥當。”
倒也有理。
但當周圍人都在喁喁私語,隻求自個心中的願望能叫神靈聽見時,榮齡面對三清,腦中隻有一片空白。
倒不是她沒有心願,沒有想見的人。
可在南漳王戰死、她日日夜夜求他入夢而不得時,她便不再信漫天神佛。
出了三清殿,往東是八卦亭。
叫人吃驚的是,八卦亭中的人竟比三清殿還多。
一位婦人領着年青的娘子擠上前,“阿娘與你說,莫要學那些高門的娘子面皮薄。你這個年紀都未婚配,還不快求張白龍子的姻緣簽,并請丘道長好好解簽才是。”
榮齡再望去,亭中多是中年的婦人、男子,許是都為兒女的姻緣而來。
她随人群排了一會,輪到她時,榮齡隻說:“請道長為我解一解第五十一簽。”
老道留了長長的白須,一雙眼卻精光矍铄,“這位貴人,你還未取簽。”
榮齡坐到他對面的小凳,“可我心中早已選定第五十一簽。”
老道士搖頭,“貴人,姻緣二字講求的是因果,如今尚未有因,老道如何能知果?”
排在榮齡身後的婦人也幫腔道:“你這小娘子奇怪得很,怎能不取簽又非要丘道長解簽文?白龍子手書的姻緣簽十分靈驗,既到了這裡,切莫害羞不肯求簽了。”
她隻當榮齡也是面皮菲薄的高門娘子,臨了臨了還在扭捏。
榮齡不想引起争論,于是便取過簽筒,伸手撥了撥。等看清那支第五十一簽,她手中發力,幾下便将它搖出來。
隻是伴随第五十一簽,另一支第九十九簽也在同時落地。
“喲,一求雙簽,這怕是要重搖。”那婦人嘀咕。
丘老道卻道:“不忙,許是天意。這位貴人想問何事?”
榮齡想起瞿郦珠因不孕來此,便重又坐下道,“問子嗣。”
“子嗣?”丘老道瞥了眼左手的第五十一簽,又瞧了右手的第九十九簽,“可這二簽都與子嗣無關。”
旱蓮拉過榮齡衣袖,在她耳邊道:“郡主,良娣問的是與太子殿下的情緣。”
“哦?”榮齡略想了想,又問,“那可問我與夫君的情意?”
丘老道先留下第五十一簽,“風弄竹聲,隻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簽是上吉,但…”
“道長但說無妨。”
丘老道望向榮齡,“貴人方才問與夫君的情意,想來已有婚配。但這簽中的玉人,像是未至之人…”
而未至之人,又怎會是已婚配的夫婿?
因此簽是上吉,可于成了婚的女子,卻未必是支好簽。
榮齡看了眼旱蓮,旱蓮微微颔首,示意與那日說得無二。
“但老道瞧貴人面相,端的是一往情深深幾許,想來這簽并非貴人的。”他又取過第九十九簽,“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挂名時。這一簽集人間四大喜,是大吉之相。”
榮齡心道,這簽文中的“洞房花燭夜,金榜挂名時”倒與她和張廷瑜的情形相符。
她本隻想一聽瞿郦珠的簽文,可陰差陽錯的,那第五十一簽又帶出了第九十九簽,而第九十九簽又偏是這樣的說辭…
莫非…這簽真是她的?
“隻是貴人,這簽中意象雖是大吉,但久旱方逢甘霖,他鄉才遇故知。貴人須備着有柳暗花明、别久重逢的境遇。”丘老道又補充道。
榮齡一愣。
可她再想,自己本就不信這些,眼下怎因一句“洞房花燭夜,金榜挂名時”着相?
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榮齡往錢箱中扔了幾粒碎銀作香火錢,正要離去時,恰看到八卦亭旁的一株桃樹。
她問道:“丘道長,此處三清殿中可燃過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