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寬已經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常年在宮裡久不活動,頭一次出宮就碰上這要命的行程,腿腳沉重的像灌了鉛。
擡頭一看,前頭兩人氣定神閑,如履平地。眼看被落下好大一截,他蒙頭發力,經過薛崇光身邊時,突然被對方伸手拉住。
高寬瞥他一眼,垂着頭氣喘如牛:“薛……大人?”
他們遠遠落在後頭,賀孤玄耳力驚人,他盡量壓着聲音:“那人是個什麼光景?”
“誰?”高寬沒明白他在說誰。
他看一眼前頭,道:“李……”
“哦,”原來是她,高寬恍然,怎麼問起這個,什麼時候薛大人也變的這麼好管閑事起來?
這什麼眼神?薛崇光第一次被人盯得渾身不自在,語氣微冷:“不方便?”他下颌微繃,很快又恢複了慣常的疏離模樣。
“哪裡的話,”這些事跟别人是萬萬不能提的,薛崇光卻是例外,這宮裡宮外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隻是自己整日跟着聖上,有些事情薛崇光沒他知曉的細緻,高寬神神秘秘湊過去,“李姑娘尋了短見之後……”
薛崇光微訝,聖上幾次三番為她亂了心智,他就知道這個女子要是不死,終會成為蠱惑聖心的禍水,還好他留了一手。
既然知道事情始末,他再理不會高寬,越過他疾步追上前去。
高寬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哎……你這人……”怎麼過河拆橋!餘下的話到底沒敢喊出口。
覺遠每日在山門口晃蕩,突然見到一行三人上到峰頂,他遠遠迎了上去,待看清來人樣貌,下意識往回跑……
薛崇光沖上去把人叫了回來。
賀孤玄:“不必勞師動衆,帶我們去燈樓看看就是。”
覺遠怔住,随即恢複一派高僧模樣,雙手合十施禮:“施主請跟我來。”
一行四人直奔燈樓,進門便見一盞巨大的長明燈懸于正中,占據了燈樓大半空間。
覺遠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虧他當時想的周到,這下不派上用場了!不過他還得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賀孤玄沒什麼耐心,:“五月初四,有沒有人來此點過長明燈?”
覺遠心中早就有數還要裝模作樣的去翻冊子。
“找找賀姓。”高寬盯着最大的一盞,“這個是誰?”
覺遠生怕他們不問,聞言面上一喜:“真是巧了,這上面的人名,正是姓賀,就不知道是不是施主要找的?”
和尚的演技拙劣,賀孤玄卻沉默不語,隻伸手接過那支簽筏。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簾,仿佛回到當日,讓他恍惚看見她伏案執筆,一字一句,将滿心祈願細細寫下的模樣。
“願照君前路長明,歲歲年年常平安。”
他喉頭微哽,這些時日積壓的癫狂、執着及倦怠,一瞬間如煙消散,原來縱使被他傷害,嘴上說的決絕,她的那顆心也從未改變。
或許她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賀孤玄松手把東西遞還給和尚,突然間釋然,如同松開了久困的執念。
薛崇光沒看到簽筏上具體寫了什麼,但是身側之人突然如釋重負,他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契機。
下山的路,賀孤玄走的異常緩慢。
“回宮後,送她回李家吧。”不想見他就不見,了他輕聲歎息,隻要她能重新開懷。
薛崇光沒有應聲。
賀孤玄狐疑回頭。
他猶豫了片刻,突然疾步走到他前面跪的五體投地。
“臣有罪!”
薛崇光于他而言早非一般臣子,見到他本不需跪拜,此刻行此大禮……
賀孤玄瞬間變了臉色,疾言厲色道:“難不成你也跟亂黨扯上了關系不成?”
較真起來也可以這麼說,薛崇光一動不動:“臣擅作主張,乃抗旨不遵之罪。”
賀孤玄眼中閃過戾色。
他一字一句說的緩慢:“二個月前,聖上讓臣處死的那群人……還活着……”
聖心難測,伴君如伴虎,他也不能十分确信自己能平安無事。
不過他觀聖上近日神态,并不後悔這個決定。
死一般的寂靜,抗旨不遵是大罪,高寬瑟縮在一旁,總算明白他之前向他打聽那人的用意,薛統領實在是勇氣可嘉!
賀孤玄雙眸微眯,居高臨下的睨着地上那人:“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聖旨,朕看你是活膩了!”
薛崇光早就料到會有今日:“聖上對李書顔情根深種,她對聖上的影響早就非比尋常,偏她好管閑事又懷恻隐之心……”
“那些流民,臣事後仔細盤問過,他們既不知傅長離身世,也不知長公主所托為何物……”
他跪的一絲不苟,“如今薛氏既除,海内承平,聖上既然心系與她,又何必傷人傷己。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賀孤玄心神巨震,猶如五雷轟頂,虧他自诩深情,竟沒一個旁觀者了解的透徹!
“好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薛崇光,你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你!”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最重規矩的薛崇光會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