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
夜幕低垂,天際隻餘一片濃墨般的漆黑。偶有一兩顆星子,很快就被烏雲藏起。
燃燒的炭火發出噼啪的響聲,給這安靜的室内增添一絲氣息。
一陣寒風吹拂,院中的楊樹枝沙沙作響。
“郡主,天冷您就别開窗了,仔細着涼。”晴山邊說邊走到楊明珠身側,擡手關上窗戶,将這一室的溫暖留在屋内。
“怕什麼?”楊明珠毫不在意,順手掀開一頁書,嘴裡振振有詞:“屋裡炭火燒得旺,悶得慌。”
晴山一聽這話,連忙去查看炭火盆:“是不是我添太多炭了?”
今夜原本輪到梅香服侍,隻是她今日收拾屋子出了汗,吹風之後發起熱來,躺在床上起不來,晴山便讓她在房中休息,自己頂了她的差事。
“無妨,我開着窗透透氣就好。”楊明珠說着,又把方才晴山關好的窗戶拉開一條細縫,好讓風可以順利吹進來。
燈火裡,楊明珠的臉頰被炭火熏烤的紅撲撲的,她身上還穿着白日裡的夾襖,雪青色的襖子滾了一圈兔毛,看起來暖乎乎的。
蕭漸鴻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往常他進門時總會先敲敲門,自從楊明珠搬進來後他一直以禮相待,即使這是他自己的卧室。
“吱呀”一聲,房門突然被推開,略顯尖銳的開門聲在這靜谧的夜裡顯得有些突兀。
楊明珠明顯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書沒拿穩,掉在小幾上。
晴山闆起臉,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擡高了聲音質問道:“誰教的規矩?進門也不先敲門?”
那人一言不發,隻是沉默地走進主仆二人的視線裡。
晴山見是幾日不見的蕭漸鴻,連忙低頭行禮:“見過世子,方才是奴婢多言,還望世子——”
“下去吧。”蕭漸鴻的聲音淡淡的。
他低垂着頭,視線落在一旁的博古櫃上。那裡原先擺着一個青瓷纏枝雙耳瓶,晴山和梅香總會從花園裡折些應季的花插進去,有時是馥郁濃香的金桂,有時是顔色豔麗的秋海棠,還有花色一日三變的木芙蓉。
他自己獨居時從來不曾注意過秋日裡竟然也有這麼漂亮的花,也不曾想過,屋内因為這些花多了幾分溫馨。
可現在,博古櫃上空空如也。
花瓶,沒了。
蕭漸鴻嘴角勾起一個苦笑,再擡頭時,他的眼裡隻剩那個端坐在竹榻上的女子。
晴山出門後,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往常蕭漸鴻進門總會敲門,與她和梅香說話時也總是滿臉笑容,親切有餘。
可今日,他不敲門,說話也淡淡的,甚至有些冷冰冰......晴山想了想,回屋拿了個披風,随後在廊下坐下。
天氣轉涼後,楊明珠便不準她們守夜了,說是夜裡風大,她們容易受寒,她睡下後便讓兩人回房休息。
晴山裹緊了披風,隻當自己是想多了才是。
屋内,楊明珠見到蕭漸鴻,立刻放下手中的書。
“蕭漸鴻,我們談談。”楊明珠正襟危坐。
蕭漸鴻的半張臉隐在暗處,他好像笑了一下,待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燈火下,臉上卻隻餘一片冷淡。
“談什麼?”蕭漸鴻見楊明珠眉心泛起一道褶皺,忍不住軟下心來,擠出一個笑來。
楊明珠這才看見,幾日不見的蕭漸鴻,今日居然穿了一身木槿色的長袍。
蕭漸鴻的長相偏硬朗,目光如炬,劍眉星目,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那是他在沙場上曆經風霜雕刻出的倔強。
平日裡,他總是穿着暗色的衣裳,墨色的衣裳襯得少年将軍身姿挺拔如松,也給他增添了幾分英姿飒爽。
木槿色很挑人,淺淡的顔色容易襯得人沒有氣色。
楊明珠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蕭漸鴻,對于蕭漸鴻來說過于輕佻的顔色,讓他顯得有幾分滑稽。
蕭漸鴻恍若不知,他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楊明珠身上雪青色的夾襖,便不再開口。
他在楊明珠對面的凳子上坐下,手中把玩着一塊玉佩,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
隻是楊明珠心中擔憂正事,也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