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表情這麼難過。”李玄宸見氣氛有些沉悶,便開個玩笑。
沒想到裴松月突然閉上眼睛,表情變得十分痛苦。
“是傷口又疼了?”李玄宸試探道:“我去叫太醫來給你看看?”
“不......必。”裴松月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他的眼睛有些濕潤,李玄宸看破但不點破。
他想了想,繼續道:“說起昭華,我倒是想起來了,你跟她是不是還有過婚約?”
“我記得那時候她剛出生,我們被母親和舅母帶着去國公府,你還說她長得玉雪可愛。後來你為什麼要退婚啊?”李玄宸自顧自道:“你是不知道,當初你退婚後,京城裡是怎麼議論她的,說什麼的都有......父皇覺得那些傳言有辱皇室尊嚴,暗地裡抓了好幾個造謠之人,這才讓謠言漸漸平息。”
“說起來,你借住長信侯府上,按輩分她還要叫你一聲表哥,你以前未婚夫的身份叫她弟妹,會不會覺得尴尬?”
“唉,關系好亂。不過這蕭家也是,明知道你剛與她退婚,怎麼會想到上門提親的?也不怕你們見了面難堪。”
李玄宸與裴松月自小一同長大,後來兩人雖然分隔兩地,卻也一直借助書信互通有無。
皇室之中,血緣是最無用的東西,李玄宸雖然兄弟環繞,卻始終覺得孤獨,因為他不知道,他身邊這些親昵地叫他皇兄的弟弟們,背後是不是在籌謀着怎麼把他拉下馬,取而代之。
反倒是血緣關系沒那麼近的裴松月,與他更為投契,他不否認,這其中也有裴氏助力的原因。
對于李玄宸來說,裴松月既是他仰仗的裴氏家主,也是他的表弟,在他面前,他可以卸下作為儲君的架子,輕松一刻。
“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玄宸的錯覺,他總覺得裴松月的聲音更消沉了。
李玄宸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先回去批奏折了,唉,父皇近日有意鍛煉我,将許多折子都送到我這,我原先還想着找你商量,尤其是你們大理寺派去臨津審查的人選,邝大人想派那個郭景去,我看那人就是個混不吝,他去了定是什麼也查不出,以他的性子說不準還會惹出什麼亂子......唉我說多了,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我這就走。”
“......杜承元。”裴松月嗓音嘶啞道:“讓杜承元去。”
楊明珠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她在蕭漸鴻凱旋那日,與他大吵一架,他要以軍功求娶楊芷柔為平妻,她自然不肯。憑什麼楊芷柔搶了她的名字身份和親人後,還要搶走她的夫君。
對于蕭漸鴻,她并沒有什麼感情,隻是感激他在她聲名狼藉之時前來提親,她心懷感激,所以不介意他在成婚那日丢下還未行完禮的她,奔赴戰場,用心侍奉他的父母,為他操持整個侯府。
可她不能接受,自己奉為救命恩人的人,如今也被楊芷柔蠱惑了心智。
夢中,楊明珠與蕭漸鴻大吵一架,她不同意蕭漸鴻娶平妻,更不同意蕭漸鴻與楊芷柔來往。
彼時,蕭漸鴻是意氣風發、帶着軍功凱旋的少年将軍,迎接他的是聖上的嘉獎,是保衛王朝的榮譽,可楊明珠卻隻是一個帶着聲名狼藉嫁入長信侯府的落魄郡主。
孰輕孰重,已見分曉。
昭華郡主的名頭不過是個虛名,那隻是聖上看在榮昌長公主的面子上賜給她的,随時都可以收回。
她能仰仗的,隻有長公主。
可長公主的眼裡心裡隻有楊芷柔,那個代替了她的女子。
楊明珠那時看不清楚,隻覺得有長公主在,蕭漸鴻不敢對她做什麼。
事實并非如此。
先前對她這個兒媳婦十分滿意的吳氏,得知蕭漸鴻心悅之人居然是長公主的心肝寶貝,立刻答應了他的請求,開始着手準備上門提親。
長信侯府裡的下人也開始怠慢她。
待吳氏因捉襟見肘,想要拿她的嫁妝去給蕭漸鴻籌備婚事之時,楊明珠徹底爆發。
蕭漸鴻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将她關進宗祠。
而後不知過了多久,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她葬身火海。
楊明珠看到上一世的自己在大火中掙紮,看到晴山死在她的懷裡,看到自己奄奄一息,她多想前去幫忙,可惜她的手臂穿過了火焰,也穿過了自己。
她恍然大悟,這裡是她的夢境。
悲痛、難過和委屈卻并沒有因為是夢境而減輕,火舌舔上皮膚的痛絲絲縷縷纏繞着她。一片恍惚中,她看到抱着膝蓋躲在角落的自己。
楊明珠步履艱難地走上前去,那确實是她——或者說是葬身火海的她。
她好像在哭,肩膀手臂都在瑟瑟發抖,口中喃喃自語。
離得近了,楊明珠才聽清,她在說:“要是我沒有反對就好了,要是我當初同意他娶平妻就好了,要是我能與他和離、給他和楊芷柔騰位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