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被白渺擁抱着,身子忽地一僵。他感覺自己的胸膛溫熱,似乎有什麼液體在往下淌,緊接着便傳來刺痛。他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視線也随之模糊起來。
一大口鮮血從他張大的嘴裡湧出,如江河湖海奔流湧進,接連不斷。
“沈寒,沈百裡……”白渺支撐着虛弱的沈寒,呢喃着他的名字,順手拔出了刺入他胸腔的匕首。
“如果你不死,沈思就要死,唯獨我一人,活着也無意。”
“所以,為了我們,你必須死。”
“沈寒,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我發誓,所以,安息吧。”
沈寒的眼睛漸漸失去光彩,身子也愈發冰冷,白渺走進裡屋,抱起還在沉睡的沈思,帶上大門,匆匆離去。
她原本想悄悄離京,帶着沈思去别處躲躲,卻在轉角處遇見了謝凝霜跟蘭厲。
蘭厲抱臂站在一旁,似乎在跟謝凝霜說着些什麼,而謝凝霜則微微皺眉,又搖搖頭。白渺看着他們,回憶起過往點滴,又記起白日她的舊同僚對她說的話,頓時繃不住了。
白渺朝着他們走去,二人回頭,剛好看到她。
“渺兒,大半夜的,你要帶着沈思去哪啊?”
謝凝霜微微笑着,卻隻讓白渺感覺心寒。是啊,監視者……當然要時刻注意她的動向了。看起來那同僚所述皆為真事,還真是難為他們了。
“謝凝霜,我要回家,”白渺有些哽咽,她強行忍下淚水,繼續道:“白鶴觀終究不是我家,我會搬離白鶴觀的。”
“是你報的信,還是蘭厲?”
“你是來監視我們的吧?”
“放心,我會一直在白鶴村生活,對聖上絕無二心,不會讓你們苦惱的。”
“我已經除了石頭一無所有了,我要好好陪着石頭,讓他好好長大。也算是……對得起沈寒了。”
白渺說完,便抱着沈思離去,沈思剛好睜開眼,揮舞着小手去抓白渺的頭發,二人逆風而行,走得決絕。
謝凝霜與蘭厲對視,是誰洩露了司馬玿給他們的任務?
謝凝霜朝着她的背影喊道:“渺兒,其實,我們并沒有監視你們!”
蘭厲則搖着頭,跟謝凝霜說:“我早就提醒過沈寒,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這下好了,老婆生氣了,要跑路。啧,麻煩。”
“謝老闆,”謝凝霜還在一頭霧水的看着白渺離去的背影,蘭厲則迅速抓起她的手臂,帶着她往回走,拒絕了謝凝霜的跟随而去:“我們去白渺家,去找沈寒問個清楚。”
·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在謝凝霜與蘭厲來到白渺家時,卻早有一位流冰宮的同僚要來找白渺議事,卻撞見沈寒還帶着些許溫度的屍體。
而更不巧的是,這位同僚竟然是個醫者,他斷言沈寒死于刀傷,而且剛死了不久,兇手應該還未走遠。
再加之沈思的失蹤,這位同僚立刻斷言,是白渺殺了沈寒,帶着沈思潛逃。
原本蘭厲可以讓他永遠閉嘴,可是好巧不巧,謝淩風帶人巡邏至這一帶,發現白渺家家門大敞,便進來瞧瞧,這一瞧便看到了自家妹妹跟妹夫,以及躺倒在地的沈寒。
太巧了,怎麼會這麼巧?
謝凝霜與蘭厲對視,渺兒此番的氣運實在是奇差,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平安離京,總之,她跟蘭厲需要想辦法。
醫者直言,白渺為兇手,要謝淩風緝拿白渺。
蘭厲插話,自己沒看到任何人從白渺家離去,兇手應該還在屋内。
烽火營一聲令下,四處搜尋起來,謝淩風打量着謝凝霜陰沉的臉,又看着正在幫忙四處翻找的蘭厲,開口道:“二妹妹,别急,兇手總會被抓到的,沈百裡會安息的,你現在……不去找一找白渺?我怕她出事……”
謝凝霜冷笑一聲:“現在該出事的不是渺兒,而是沈寒。沈寒私自行動,毀約在先,所以被殺了。”
謝淩風聞言一愣,随即問道:“二妹妹知道是何人殺了沈寒?”
謝凝霜眼帶寒星,剜了謝淩風一眼:“大哥自然清楚吧?”
謝淩風忽然有些膽怯,微微往後退了一步,他一直知道他這個二妹妹是個厲害人物,她的意思是,墨閣的人殺了沈寒?
謝凝霜沒有理會謝淩風探尋的視線,轉而找起那個醫者來:“大哥,報案人哪去了?我希望明天不要在街頭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言論。”
謝淩風聞言立即回應:“二妹妹放心,真相就是真相,我不會給人混水摸魚的機會的。”
謝凝霜:……
真相是什麼呢?
真相不就是白渺殺了沈寒?
但是謝凝霜沒有回答,她到京城已經四年了,徇私舞弊的路數幹過,混水摸魚的活也幹過。見過該死的人,也見過不該死的人。
都說老天有眼,可是為何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都死了?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幫人掩蓋罪行了,她扪心自問,她幫的人都是該幫的人,真相殘酷,可是真相是人定下來的,既然是人定下來的,那就是有溫度的。不論冷暖,都是人情債,總要還的。
她曾經被司馬玿蒙蔽,錯怪好人,又放走了壞人。
如今是時候為自己決定了。
謝凝霜走出白渺家,蘭厲裝模作樣跟烽火營侍衛交談:“奇了怪了,兇手憑空消失了?”
他見謝凝霜走出去,便也緊随而上:“謝老闆要去哪?”
謝凝霜瞪了他一眼,扭頭鑽進馬車:“流冰宮。”
馬車行進着,謝凝霜沉默不語,蘭厲也默默無言。
車子路過百花樓,樓内莺莺燕燕,歌舞升平。誰人又記得那上一任花魁魚鯉?
“聽說這一任花魁名叫星移,眸盼生輝,頗有異域風情,據說是從楠國邊陲之地逃難而來,被百花樓老鸨收下,調教成才,一舞驚人。”
謝凝霜心底十分不好受,感覺有一口血要噴出來一般,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