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本是想尋随禾的,但見城門口一陣騷動,她便想來湊個熱鬧,誰知就在熱鬧中看見了方少骞的身影。
二人走在街上,不時便會有行人投來目光,何種目光都有,但二人并肩而行,誰都沒在意。
就如從前,相微滿推着方少骞在宮中行走時,宮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們沒在意。
如今,更不會在意。
相微滿戴着面具,無人知曉她的身份,她可以抛去公主的繁文缛節,抛去宮規束縛,抛去權衡利弊,就這樣自由走在街上,毫無顧忌。
此刻,她是“傩神”,她也是“相微滿”。
二人找到醫館,郎中為方少骞處理傷口時,相微滿便靜靜瞧着方少骞掌中那道血口。
方少骞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圓潤幹淨,掌心那道血口觸目驚心,但即使被血染了滿手,卻依舊不覺狼狽,反而透出一種詭異的美。
相微滿似是想起什麼,她輕聲道:“方少骞,長命百歲。”
她聽見了,聽見了趙夫人那樣面目猙獰的咒罵方少骞不得好死,雖知那隻是憤恨的宣洩,但她心裡始終不好受,總是記挂着那句咒罵,像是一塊巨石堵在心口,堵得發悶。
她還是……希望方少骞長命百歲,壽終正寝。
相微滿仿佛是覺得,隻要她的祝福蓋過那聲詛咒,那句“不得好死”,便會煙消雲散了。
她總是這樣,慣會自我安慰。
對于相微滿突如其來的祝福,方少骞微怔,随即他便反應過來這句話的用意,他笑笑,望過去的目光極緻溫柔:“嗯,長命百歲,一起。”
不過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咒罵,轉瞬便被他抛諸腦後,畢竟身居高位,難免招人嫉恨,這般辱罵對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但現在,很顯然,有人放在心上。
為方少骞包紮的小郎中看上去年歲不大,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笑道:“二位是夫妻?還是……”
這小郎中在此坐診多年,見得多了夫妻或是未婚夫妻之間的眼神,他一眼便瞧出,此刻坐在他面前的這位公子,不說二人是夫妻,但也絕對是對那位“傩神”姑娘有意的。
他暗自思忖,二人這般也不大,看上去應是尚未成婚,便多嘴問了一句,畢竟誰都樂意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方少骞倒是并未急于回答,他将視線從相微滿身上收回,斂下眼眸,看着自己那隻正在被包紮的手,不再多言,但近看過去,嘴角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這是直接将問題抛給相微滿,讓她回答。
相微滿面具後的笑容斂了斂,手指動了動,一時間不清楚方少骞的心思,仔細瞧着方少骞許久,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她便隻好坦然答道:“并非夫妻,這是我……”
她本想說“朋友”,但頓了頓,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救命恩人”。
朋友一詞對身份的定位太過确切,她不想讓方少骞誤以為她隻把他當作朋友看待。
“救命恩人”這個身份則含糊得多,甚至可以被解讀成是句玩笑話。
聞言,小郎中的目光再次落到方少骞手上的傷處,瞬間意會,甚至在腦中直接構出一場大戲,他笑道:“哦!英雄救美啊!我懂我懂。”
所有故事都是從英雄救美開始的嘛!這再正常不過了。
相微滿笑笑,便不再多言。
她所說的确實無誤,方少骞确是她的救命恩人,在祭天大典那天,若非方少骞相救,她如今早已投胎了。
隻不過今日這傷可不是為了救她而受,顯然是這小郎中會錯了意,但相微滿也懶得解釋,她倒是希望如此誤會。
相微滿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回答,在方少骞聽來卻變了味道。
他嘴角的弧度緩緩淡去,擡眼看了相微滿一眼,可惜相微滿如今戴着面具,方少骞也無法窺見她的神情。
包紮好傷口後,二人并肩走出了醫館。此刻街上已然恢複了白日裡的熱鬧喧嚣,甚至比白日裡更甚,城門口的小插曲似是早已被衆人抛之腦後。
而另一邊……
随禾一個轉身之際,身邊的相微滿便沒了蹤影,不知去向。
她在街上着急尋着相微滿的身影,左右張望之時,猛地撞上了一堵結實的人牆,她踉跄着退後幾步,因戴着面具,故而鼻梁處被堅硬的面具撞得生疼。
她剛想擡手揉揉鼻子,一擡手便摸到面具雜亂的紋路,這才想起臉上的面具,便放下了手隻能作罷。
那人慌張道歉:“對不住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