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久違的無力感席卷全身,讓她像是被人扼住的喉嚨,渾身使不上一絲一毫的力氣。
花朝幾乎是咬碎了牙,她的倔強在此刻顯得尤為可笑,衆人的冷漠,都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鼻尖發酸,最後目光停在趙掌事身上,強忍心中的苦澀徑直跪了下去。
這一刻,她骨子裡的倔強就像是利刃,碎裂一地,隻能割痛她的膝蓋,刺向她自己。
她沒辦法,她可以挨罰,但絕不能牽連别人。
花朝的語氣焦急甚至幾近懇求:“趙掌事,是我的過錯,求您,放了段喬。”
見狀,趙掌事心中簡直别提多暢快,但她隻覺得還不夠,獰笑着眯眼看向花朝,話語中滿是惡毒:“花朝,先生便是這般教你同師長請罪的麼?”
聞言,花朝愣了愣,寒風拂過她的面頰,吹得眼角冰涼泛着刺痛。
她緊緊咬着牙,神情一滞,繼而雙眼無神的雙手展開交疊,掌心貼地,她的頭慢慢低下,沒有發簪的束縛,烏黑的發絲随着動作輕輕滑落。
額頭觸碰地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淚,化了地面的雪。
“是花朝愚昧頑劣,屢教不改,請趙掌事,大人有大量,放了段喬,花朝甘願受罰。”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似是對今日的不屈和控訴,卻隐隐帶着一絲哽咽。
看,她就連被迫認錯也是這般理直氣壯,又哪裡像是個知錯的?
花娘站在一旁觀之,自然于心不忍,可她瞧着卻未加以阻止,深知若如今不加以管教,日後怕是要闖下更大的禍事。
趙掌事垂眸輕蔑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诮的笑,這才命人停手:“停下。”
闆子落下的沉悶聲消失,花朝這才緩緩直起身,隻是雙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久久不能回神,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趙掌事卻不依不饒,她輕嗤道:“看見了麼花朝,你的不屈掙紮,到頭來隻能換得親近之人的苦痛,隻會連累她們。”
聞言,花朝緩緩擡起頭看着她,淚珠随着她的動作緩緩順着眼尾悄然滑落,她卻朝着趙掌事扯出一個笑容,輕蔑又凄然,她輕聲道:“多謝掌事教誨,日後,花朝必定答謝掌事。”
趙掌事是個人精,豈會不懂花朝言外之意?但她又哪裡會當回事,心中嗤之以鼻,隻覺得這丫頭出奇的倔。
不過,多加磨砺便好了,頑石總要多磨,瞧瞧,現如今不還是跪在自己面前,俯首跪地麼?
但她還是回了花朝一個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好,我等着。”随即她又吩咐着,“今晚你便在此跪上一晚,好好磨磨你身上的銳氣。”
話落狠狠瞪了花朝一眼,轉身便走了。
段喬被放開,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花朝剛想問問她如何,便見段喬徑直倒下,跌入了花朝懷中。
似是因為疼痛,段喬有些難受的皺了皺眉,聲音微弱,卻傳入了花朝耳中:“阿姊,你怎麼回來了啊?回來了,又要受苦了……”
懷中的重量和段喬的聲音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中了她,砸得她血色盡失,壓抑已久的情緒在此刻猶如洪水決堤,叫她瞬間失了神,唯有臉上挂着冰冷的淚能證明,這不是夢。
她輕輕抱住段喬,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隻能一遍遍重複着:“阿姊對不住你……”
是她的錯,是她連累了段喬。
此刻的自責一股腦全然向她湧過來,将她包圍,每一寸呼吸都需費盡力氣,周遭的一切聲響都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牆阻隔在外,遙遠而模糊,讓她窒息又無力。
聞言,段喬有些艱難的從她懷中擡起頭,勉力一笑,輕聲道:“不是的,阿姊,我們是家人,從前都是你帶着我,你看,我也可以保護你。”
花朝的眼淚愈發洶湧,甚至浸透了段喬的衣襟。
段喬被帶走了,其他掌事亦紛紛散去,而花朝還跪在原地。
花娘緩步走到她面前,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有些疼惜的垂眸看着她:“沒用的,你如今做的這些,皆是徒勞,吃了一身苦頭,到頭來才發現,你其實改變不了分毫。”她歎了口氣,“何必呢?”
花娘不懂花朝為何如此執着,她明明可以順從的在女院待下去,日後勤加練習才藝,在青樓中做個花魁安然度過一生不是問題,又為何要像如今這般,受了一身的苦。
難道在這裡不比日後流浪好得多麼?
花朝隻靜靜聽着,有些苦笑的扯了扯唇,什麼都沒說。
是啊,都是徒勞,她遇到了長史府的侍衛,想自以為能将女院狀告衙門,可那些侍衛竟将她直接送了回來。
那一刻花朝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笑話。
其實細細想來也是,女院這種地方強搶民女,這裡之所以還存在,正是無數狀告無果的證明。
女院,又哪裡是簡單的女院?又哪裡是她目之所及的規模?
她終于懂了從前花娘常勸她既來之則安之,她的反抗,終究翻不起什麼風浪,如今她也算是見識到了,明白了。
是,她不過一介平民女子,又能改變什麼呢?如今更是自身難保。
花娘歎道:“你又何必這麼要強?女子,隻需安分守己,日後心安理得嫁人即可,你這種性子,不讨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