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十多年後就來不了了?
嚴惜君眸光暗了暗,他聲音沉沉,道:“十多年後……我們就都娶妻,嫁人,生兒育女了,空不出時間再來了。”言罷,他話鋒一轉問道,“你很喜歡這裡?”
聽他這麼問,相微滿的眼睛都亮了亮,她笑:“嗯,他們都說北蒼是苦寒之地,不比大濟富裕,但這裡……真的很好。”
她喜歡這裡的人,也喜歡這裡的雪原,烈馬,炙肉……這裡的一切。
北蒼的風都是自由的。
相微滿轉頭看向嚴惜君笑道:“十年後我們再來一次罷,我們五人一起。”說着她不禁将視線放遠,仰頭望着天狼星灼灼的光,開始幻想起來,嘴角始終挂着笑意,“或是那時候可以帶着家眷一起,你就可以和你的孩子說‘看,北蒼如今的醫術是你爹我傳授的’,那你的孩子肯定很崇拜你。”
她用有些浮誇的語氣述說着,卻裹着希冀。
嚴惜君看着她笑盈盈的臉,望着她睫上凝的霜花,忽的想起宮中厚厚的積雪,那時相微滿不知從何處穿着夜行衣沖出來,讓他幫忙。
此刻星河倒映在她眸中,比宮燈下的琉璃盞更為剔透。
嚴惜君也輕輕笑起來,在月光的映襯下,他眸中滿是面前的女子,混雜着許多情緒,卻說不出,隻化作一句:“那你呢?你也會和你的孩子這麼說麼?”
聞言,相微滿倒是有些認真的思考起來:“我啊……其實我更想遊山玩水,不太想要孩子。”說着她又輕輕笑起來,“但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好,說不定那時我就想安定下來了。”
安定的家,她确實很渴望。
夜枭掠過枯枝的響動驚破了寂靜,嚴惜君靜默看她半晌,似是怕未說出口的那份情誼再也按捺不住,又或是怕相微滿察覺到他眸中的情緒,匆匆移開了眼,淡笑着輕輕“嗯”了聲。
或許他是不甘心的,但此刻的美好,他不想打破。
北蒼密林内。
松針上的積雪簌簌墜落,在月光裡碎成銀屑。一身着黑色鬥篷的男子站在夜色中,幾乎要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他淡聲提醒道:“少主,您動作還是快些,國君已經要等得不耐煩了。”
方少骞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最後緩緩松開,面上依舊面不改色:“嗯,我知道了。”
他們随後又隻是說了幾句,待那黑衣人走後,林間重歸死寂,楊武才斟酌着開口:“少主,說實話,您和四公主的事……國君是不可能同意的。”
兩國交戰長達數十年,也是如今的濟帝上位後才提出了休戰,讓兩國安生了二十多年,可這二十多年裡,又哪裡是單純的休戰?兩國都虎視眈眈的盯着對方,就等一個機會,能咬死對方。
方少骞和相微滿的事,不說定甯國君不會同意,便是濟帝知道了方少骞的身份,說不準都會被氣個半死,他們的事更是沒有半點可能。
方少骞自然知道,他垂了垂眸,聲音低了下去:“嗯,我知道。”
他知道,所以他也在想辦法,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遠處傳來幼狼嗚咽,混着風過枯枝的嘶鳴,将他的尾音撕碎在這寒夜裡,再沒了回音。
……
他們已在北蒼停留半月有餘,這些天相微滿忙着授農耕,嚴惜君忙着授醫藥,總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到了回程前一日,殘陽将雪原染作赤金。
晚飯後相微滿和方少骞并肩漫步在雪原,方少骞停下腳步轉頭看她,率先開口:“你很喜歡這裡。”
他不是問相微滿,而是肯定。
他從未見過相微滿笑得這般開心,這些日來,騎在馬上笑得肆意的她,和可敦吃飯時笑得眼尾彎彎的她,與北蒼百姓講農耕笑得明豔的她……
方少骞看得出,相微滿很喜歡這裡,在這裡她過得很肆意,很幸福。
聞言,相微滿也并未避諱,笑了笑:“是啊,這裡很好。”
至少會比她在女院的時候好上太多。
她彎腰怕捧起一抔雪,看晶瑩從指縫漏下:“這雪,落在北蒼都是自由的。”
不像大濟宮牆内的雪,還未觸地就被掃進陰溝,落下的雪,隻會是凍死人的利器,壓死人最後的希冀。
這些天她的夢斷斷續續,是大濟宮内的一年四季,可總是一方小庭院,她坐在那兒,一年複一年,隻有無盡的悲傷。
她想,原來的日子她應該并不開心。
方少骞抿了抿唇,眼眸微動,斟酌半晌似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問道:“你想留在這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