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他當年風光迎娶的王妃,如今竟這般冷漠,濟帝實是不解。
明妃怔怔看着他,在濟帝說出“年少夫妻”四個字時,她忽然輕笑出聲,淚水不受控的從眼角滑落,砸在衣袖上暈開小小水痕。她看着眼前人充滿恨意的目光,卻再難與年少時那人看自己溫柔缱绻的目光重疊了。
她聲音平靜:“陛下也說了,是年少相愛。”尾音泯滅在穿堂風卷起的往事裡。
可他們早已過了年少時,如今也是彼此厭棄罷了。
她并非是報複濟帝,隻是定甯皇後于她有救命之恩,方夫人又是她表姊,這事她又怎會不幫忙隐瞞?
濟帝的話突然哽在喉間,記憶裡那雙滿含笑意的杏眼,何時變成了這般古井無波?
“來人!”他轉身時帶起的風撲滅了最後一點殘香,“将明妃……”話到嘴邊卻成了一絲哽咽。
廊外傳來更鼓聲,驚破一室死寂。
……
冬日的禦花園覆着一層薄雪,枯枝在寒風中簌簌作響。相微滿攏緊鬥篷的襟口,呼吸間白霧氤氲。
她本是想來這禦花園中走走,卻在拐過九曲回廊時猝然頓住腳步。
八角亭的朱漆欄杆上凝着霜花,那人端坐在紫檀木輪椅中,大氅領口一圈銀毫在風中輕顫,此刻正望向她。
相微滿感覺喉間湧起細密的刺痛,像是吞了整塊未化的冰。一年前她曾在同樣的位置,青玉冠下的眉眼含笑,同她說笑。
“明錦公主。”楊武踏着積雪走來,“我們少主有請。”
相微滿靜靜看着那人無波無瀾的模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了想,最終還是微微颔首。
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祁羨,但該來的總會來,躲不過的。
積雪在鞋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她停在離輪椅三步之遙的位置,,心口密密麻麻的泛着疼,她臉色還有些病色的蒼白,靜默着,沒說話。
面前人漸漸與一年前重合,可如今她面前的是祁羨,而非方少骞。
祁羨看着她這般模樣,心中着實難受,他忽然伸手,腕間系着的相思結紅繩滑出大氅,極為惹眼。
相微滿猛地退後半步,她隻聽見自己腰間玉佩發出的細響,這下意識的動作,讓她自己也愣了一瞬。
“祁少主找我,可是有事?”相微滿的聲音很淡,淡到似是當真對陌生人一般,平靜疏離,無波無瀾。
祁羨抓了個空,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後默默收回,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着些小心翼翼:“我們的婚約……還作數麼?”
寒風突然卷着碎雪撲進亭中。相微滿沒說話,隻是靜靜看着他,她這般瞧着他,就已然給了他答案。
半晌,相微滿低低開口:“與我訂婚之人是方少骞,而非你祁羨。”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碎什麼。
“你怨我。”這不是疑問。
她想,她還是怨的,怨方少骞什麼都不告訴她,怨他将自己當做傻子玩的團團轉,也怨……他們隔着家國仇恨。
“婚約是假的,方少骞的身份是假的,連遇害…也是假的。”她忽然輕笑出聲,眼角卻泛着水光,“如今你要我相信,祁羨的情誼是真的?”
方才出來時她遇見了林公公,林公公問她可願意與定甯和親,相微滿隻回了兩個字:“不願。”
她有些累了,不過是一年的時間而已,好似感覺過了數十年光陰般蹉跎,她經不起折騰了。
她也曾在想,到底這是一場夢,還是那遙遠的現代記憶才是她的一場荒誕的夢?可若這是夢,夢中也會這般疼麼?
寒風卷着碎雪在兩人之間盤旋,不等祁羨說些什麼,夜月提着裙擺從不遠處跌跌撞撞奔來,神色焦急:“不好了!公主,明妃下獄了!”
相微滿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為何?”邊說着,邊快步走向掖庭獄的方向。
“不清楚。”
說話間,相微滿猛地轉頭看向祁羨的方向,便見那人早已立起身來,跟在她身後。
相微滿擰了擰眉,面色有一瞬間的慘白:“因為你?”
明妃是方夫人的表妹,曾是看着方少骞長大的,直到明妃父親升官,舉家遷至京城,這才與方家斷了聯系。幾年後方家也遷至京城,幾年變化而已,明妃怎會認不出方少骞?
明妃若沒拆穿,便是她有意隐瞞,可這又是為何?
相微滿想起從前明妃曾多次告誡她遠離方少骞,此刻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或許……她就是怕今天這種局面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