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視線,放下茶杯。
她好像的确還是那個荀和。
荀和稍稍落後兩步,眼看着快要出門,到底是沒忍住。
她回頭,越過喧嚣的人群一眼就抓住孟與。
原本用力隐藏的、被記起的竊喜,連同滾燙起來的心,忽然就低落下來。
她看着他,即使隻是一個側臉,依舊能看到他同人說話時臉上淡淡的笑容,不是那種疏離的、表面的笑。
她原想安慰自己,是他長大了,不一樣了。
或許就是不愛笑了,就是沉穩了許多。
可到這一刻,她才必須認清,即使他笑得不再那麼明朗,他不是曾經的他了,也依然還是孟與,對着熟悉的人他仍會笑。
隻是她成了陌生人。
喉嚨一哽。
“和和,走了。”
林淩喊她,手插在兜裡用胳膊肘支着門,肖文靜站在門外面探頭探腦地望着她。
“嗯,來了。”
荀和向她們走去,視線裡的風景變成她們。
好在,原來自己也可以是那個被迎接的人。
三人從吐槽火速結束的火鍋,到話題挪到荀和身上。
“原來你們真是同學啊,還是從幼兒園開始的小學同學。”
“沒想到,真沒想到,原來還真有與幼兒園同學他鄉相認的。”
荀和不主動,隻是三不五時搭言回答下問題,聽着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走神。
譚語雙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小學畢業後再見過嗎?”
林淩和肖文靜幾分好奇地看着她。
荀和沉默了一下:“見過的,初一我們同校,初二下期我轉學了,也不算轉學吧,就是從老校區換去新校區。”
三人點頭,這一趴過去也就沒再多問。
基于這兩人追溯道幼兒園的緣分,再加上久别重逢的經典标簽,足夠引起她們好奇了。
而能好奇到這一步,主要都還是靠孟與長的夠帥。
但荀和太過平靜,不像是有故事,這又讓她們八卦僅此止步。
四人準備卡點去教務處拿書,就慢騰騰地走,亂七八糟地談天說地,吃火鍋時沒有說的話一下子倒了出來。
荀和不是愛主動挑起話題的人,所幸她的朋友總是會讓她有滿滿的參與感。
她沒有孟與,沒有替代孟與的人,卻還有其他重要的人。
————
這學期課有點兒多,不過課表排得挺好,所有的課都集中在白天,晚上非常自由。
可同時,弊端就表現在五天有三天早上都有早八。
荀和倒一直都很自律,生物鐘準的驚人,幾乎跟被設定了程序似的,所以對她來說有課沒課反而沒什麼影響。
但隻是對她而言,面對明天七點起床的噩耗,肖文靜正在瘋狂地嚎叫,嚎得原本還對此頗為煩躁的林淩都躁不下去,隻恨不得把這瘋狗拖出去施以杖刑。
如果方遠在這,應該會安慰她,可能每個寝室都有隻狗是标配。
跟肖文靜不同的是,李程澤是常犯傻少發瘋。
作為好人,他們能做的大概就是關愛動物人人有責。
早上七點就得起床,林淩三人睡得比昨晚更早,肖文靜連遊戲都不敢打,生怕遊戲是打爽了,明早就打死起不來。
三人再三叮囑荀和一定要記得叫她們。
“那不然我還能讓你們睡,悄悄摸摸合上門自己偷偷去上課?”
多大的贓物啊,這麼見不得人?
她不懂,且覺得她們的擔心屬實多餘。
荀和一個人坐在下面椅子上,那個日記本就攤開在她面前。
它似乎年年如一日的單薄,她想承載滿滿。
偏偏回憶寥寥,讓她無計可施。
她用半歲光陰寫下了那八年多回憶裡真正發生過的事,從那以後,每一個字都靠夢裡來續寫,每一個字都說着她沒能擁有的難過。
遺憾的是,常常隻是三言兩語。
夢裡的人,從來都不言不語。
她有過接連好幾天夢見他,無論是怎樣的夢,都不願醒來,直到連在夢裡他也轉身離開。
幸也不幸,隻有他常入夢,卻又不常常入夢。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如果說暗戀是一個人悄悄惦念,見得到卻得不到,是獨屬于自己一個人、反反複複的狂歡和酸澀。
那麼,荀和就是一個靠回憶和虛構來麻痹自己沉溺自己得以偷生的自欺者。
是孟與生命裡短暫相遇、然後分别的旅客。
她問為什麼,也找到答案——
孟與的無心之舉為她送來了一陣清爽的風,驅散了她不耐的躁意,在每一個被孤立的日子裡成了她能抓住的稻草。
她一再告訴自己,讓那些原本早該如煙消散的往事被一再提起,讓那個原本順理成章早該忘記的人被強制銘記。
她坐了好半晌。
原來,隻要他喊一聲荀和,她的欣喜難過就無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