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揚一點就着的個性,甄随已經有過不止一次的親身體會,但是遲航被人針對的場面,卻是他第一次遭遇。
難得一天之中有什麼事讓他感到如此有趣。
以至于他忘記了趁遲航失神的空當從座位上逃開——
“我話說清楚了,你自己想吧,這事反正别指望我再摻和!”
對話的内容讓甄随很難禁下好奇,“什麼事,還得你拜托他做?”
“跟你沒關系。”
話音聽起來冷淡,但隐微地,甄随察知到了一點怒火。
就甄随目前對遲航的了解,遲航隻有極偶爾的時候會把情緒寫在臉上,能讓遲航作出眼前這種反應,必然不是一件小事。
于是好奇更加無法遏止,“到底是什麼事,别人做不行嗎?比如……比如我?”
此話一出,甄随最先感到驚訝的,是自己這時給出的反應。
以他現在的狀況,這種驅寒問暖的表現,無異于背棄他從入學至今貫徹的人設。
等到遲航将視線投來,他甚至下意識想要低頭躲閃。發現遲航的目光是直勾勾的銳利,帶着更加不作掩飾的憤怒,反而令他緩和了将要面對的忐忑。
“你瞪着我做什麼?是你要找别人幫忙的,我好心想幫幫你,你還計較到我身上了?”
甄随很清楚地看到,遲航眼中的怒火有加重的勢頭,就這樣别過了頭。一整節課下來,不管他多少次嘗試要開啟話題,對方都不肯多吐出一個字。
“真是奇了怪了……”
雖然從早到晚,他都一直沒有碰過筆袋的拉鍊,但至少,他在數學課上掏出了那本習題集,擺在了桌面正中央,堅持了一整節課沒有低頭。
中間他嘗試挺着上身睡覺,發現自己對身邊人的動靜注意更甚,韓周的聲音一停下來,他甚至會不自覺地去數旁邊人的呼吸。
察覺到當前的狀态太過異樣,他這才不甘心地放棄強迫自己入眠,将注意力盡量投向面前的黑闆。
黑闆上寫着的東西,于現在的他而言,實在陌生得過分。
一個月前,他還隻是有部分推導的思路不太跟得上,而現在,有一半的公式他都已經弄不清用途,就不需要去理解的數字,都讓他漸漸開始感到有一種距離感。
但他一點兒也沒有為此而覺得惋惜——直到突然發現韓周将目光挪轉向他。
韓周先開始是詫異,後來是肉眼可見的欣慰,甄随甚至能明顯感覺到,韓周有好幾次想說自己的名字,但是在臨到嘴邊的時候,又改換了口型。
除了提防随時可能發生的偷襲,甄随所餘不多的注意力,基本都投放在了韓周身上。
隻是看着韓周在期待和憂慮之間反複橫跳的表情,甄随都覺得這天的樂子簡直享受不盡。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叫上講台。因為他對會不會做某道題沒有任何執念,也不會産生任何附帶性的自我評價。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會的人自然下了該下的功夫,不會的人也不會因為一道題做不出來就失去了人生的全部。
至于會不會被同學低看,被老師褒貶,那是在乎的人才會計較的事,他不在乎,所以同他也沒有一絲幹系。
他想要學會什麼,他自然會想辦法琢磨。現在他不會,是因為他覺得這些題目跟自己的未來毫無交聯,這些于他而言無足輕重的東西,不論得失與否,都不應該在他的心中激起波瀾。
他本來以為這天會在樂子中結束,是難得讓他覺得沒那麼無聊的一天,直到下午的大課間,遲航又一次向他轉告韓周要找他面談的消息。
“這都多少回了,他說的那些話我都能背出來了,他自己難道不覺得煩嗎?”
甄随實在想不通,他難得假裝聽課,算是頭一回給了韓周天大的面子,韓周居然不肯見好就收,還要上趕着數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