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随回到“正常”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無聊,但暫且也沒有什麼可以稱之為驚喜的體驗。雖然已經被彭揚追問到厭煩無比,但目前看來,學校日常裡最大的期待,就是走上球場,等待随機觸發的心潮澎湃。
甄随并不是沒有好勝心,毋甯說,他從小最不缺的就是好勝心。
他可以把自己想要做好的事在短時内掌握到極緻,但他做不到像遲航那樣,能夠常年累月地維持穩态,在已經很擅長的事情上精益求精。
他的熱愛像是一陣風,來得急迫,去得也倉皇。
從前他從來不會為了這樣的自己而生發遲疑與困惑,現在他卻隐隐地有點放不下心。
當同伴們呼喚自己的名字,把他當作最值得期待的依靠,他就會時不時地生出些許惴惴不安,擔心這些人的期許就像是自己對某件事的熱情一樣,被不速而至的風暴卷掃清空。
他過去很習慣被歡呼聲環繞,但是在周遭安靜了許久之後,他漸漸開始覺得,歡呼聲裡彌漫着一種說不清的空洞感,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擁有難以用語言描摹的吸力,同時又深不可測。
他永遠無法探知視線背後的真實用心——
比賽還在進行當中,開局打得異常順利,彭揚沖刺了三輪防守反擊的上籃,對面的攔截都并不強硬,被狠狠挫了勢頭,不得不叫了暫停。
彭揚也并不十分滿意自己這一方的表現,特别是甄随。
哪怕不用問,隻要是在場邊看得仔細些,都能看出甄随這場的狀态完全不在線。
為了防止議論醞釀,彭揚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甄随,趁着暫停結束前的最後幾秒,他将甄随拉到人群角落。
“你昨晚沒睡好?狀态不行的話先換其他人上。”
“我沒事。”
“你最好沒事,所有人都看着呢,雖然我知道你盡力了,但狀況就是這樣,一旦你這場表現不好,那些嘴碎的人就會叨叨個沒完,你自己掂量着點。”
關于自己狀态的低迷,甄随在開場前就已經有所覺察。
按理說他已經打過不止一回兩回比賽,即使沒能清空雜念,也不應該失神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已經在盡力集中精神,可是一等場面松弛下來,他就會克制不住地朝場下張望——
遲航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前一天練習的時候,他專門為兩個人設計了配合進攻的戰術,由他來為遲航提供掩護,上場前他腦海中一直在反反複複地上演前一晚看過的比賽剪輯,就仿佛是為接下來的比賽排設預演。
然而等到整整兩節比賽過去,他卻沒能尋到一次可以使出的契機。
雙方得分的差距在逐漸擴大,場下的歡呼清晰可辨的亢奮,可是在甄随心中擴增的,卻是點點蔓延開來的怅惘。
換做是以前的自己,他大略會很期待場上的高光瞬間,希望自己的實力被場下的陌生人看到,成為人群中矚目的焦點。
現在他的所想卻是,他做了莫大的犧牲,從無拘無束到主動給自己套上枷鎖,那個迫使他作出改變的人,現在卻連旁觀都不肯參與。
他最大的希求近似于是在對着那個人表現“我努力了”,更令他徘徊不定的是,似乎正是那個人的不在場,導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失落。
“甄随,你今天到底在幹嘛?剛剛那是第幾個籃闆了?”
在恍惚中,雙方的比分差距被悄然追至個位數,第三節比賽已經來到末尾,看着甄随神遊萬裡的表情,彭揚險些想要上手去揪甄随的耳朵。
他忍不住厲聲說,“你要是實在不想打,就換其他人上。”
彭揚覺得自己已經給了甄随足夠長的調整時間,如果是其他人,像現在的甄随這樣低迷,他大概率等不到第一節結束就會換人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