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眼睫微顫,蒼白唇瓣輕輕開合,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有些渙散,眼神裡透着病弱疲憊和一絲迷茫,片刻後定焦在了眼前。
他看見了陸瑤,那個蜷縮在床塌邊,眉頭緊皺,睡得不安穩的陸瑤。
喉嚨裡像是塞滿了砂礫,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痛,可他還是努力地擡起一隻手,向着她伸去。
他手掌還束着綁帶僵硬而笨拙,幾乎沒有力氣,但他還是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頭頂。
輕柔力道還是驚醒了陸瑤。
她猛地擡起頭來,目光中還帶着些許未散去的疲憊和驚訝。
“蕭玄?”
她剛想開口,蕭玄卻因被她頭頂撞到了手,而觸動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皺起,唇角也因疼痛而微微顫抖。
陸瑤心下一慌,連忙伸手握住他手臂,将他手輕輕按回被褥裡,聲音裡透着擔憂:“怎麼了?傷到哪了?”
蕭玄唇角微微彎起,眼中閃爍着濕潤光澤,笑中帶淚:“真的是你……”
他聲音帶着清冽與脆弱,又摻雜着重傷後的虛弱和脫力。
那一句“真的是你”,像是确認,又像是釋然。
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
而此刻,她就在他眼前。
陸瑤看着他,心髒仿佛被什麼撞了一下,酸澀情緒翻湧上來,眼眶微微泛紅。
“是我。”
她輕聲回應,伏在他身前。
蕭玄看着她,蒼白唇角微微揚起,疲憊而滿足。
陽光縫隙灑在他側臉上,将他本就清隽的眉眼勾勒得越發柔和,像是畫中少年,眼中有光,卻透着幾分易碎的脆弱。
脆弱得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散落成一片光點,再也無法觸碰。
沒有一絲猶豫,陸瑤俯下身,徑直抱了上去。沒有一絲縫隙,踏踏實實地将人抱緊,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嵌入自己的胸口。
“蕭玄……”
她輕輕喚着他的名字,聲音哽咽,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
蕭玄擡起一隻手,虛弱地環在陸瑤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像是安慰,又像是在确認眼前一切不是夢境。
“我回來了。”
“讓你擔心了。”
陸瑤淚水奪眶而出,啪嗒一聲,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她沒有說話,隻是将他抱得更緊了一些,生怕松開手,他就會再次消失了一般。
這一刻,她才終于有了真實感——
蕭玄,真的回來了。
簾帳被突然掀開,晨光湧入,風帶着塵土的氣息吹入帳内。
陳臨跨步而入,原本略顯疲憊的神色在看到眼前的畫面時,倏然一滞。
陸瑤聽到動靜,回過頭去,眼底的濕意還未完全褪去。
陳臨垂下眼睑,微微側過身道:“屬下不知陸将軍也在,叨擾了。”
短暫沉默後,他繼續道:“該啟程了。”
眼下北涼單于已逝,梁國軍也應盡快返回漠北城,整頓兵力,再做打算。
陸瑤站起身來,微微颔首:“你先出去安排,我稍後就來。”
陳臨拱手應道:“是。”
随後,便垂首退出了帳外。
陸瑤回過身,看向蕭玄,俯下身,輕輕地為他掖好被角,指尖停留片刻。
她望向他,定定道:“帶你回家。”
四個字,不輕不重,像是風過山林,落在蕭玄心間,卻比千斤重石還要沉。
蕭玄望着她,眼神溫和,嘴角微微揚起。
“好。”
陸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随後,她轉過身,背脊挺直,肩甲微晃,步伐堅定而從容地掀開簾帳。
蕭玄躺在榻上,那道挺拔背影在晨光中被拉長。
他望着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營帳外号角聲已經響起,士兵們穿梭忙碌,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隊伍漸漸集結,整裝待發。
陸瑤策馬站在高處,目光銳利地掃過營地。
一切準備就緒。
可她的心,卻像是被一根細線拉扯着,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着蘭珩舟的身影。
卻在看到不遠處蕭玄被士兵架上馬時,停下了動作。
少年身披輕軟的裘衣,神色蒼白,眉眼間透着病弱的倦意。他被安置在一匹溫馴的白馬上,旁邊士兵試圖跟着上馬,卻又顯得有些無措。
陸瑤眉頭微微皺起。
她勒緊缰繩,驅馬上前,堅定道:“他同我一騎。”
話音落下,她利落地下馬,翻身上了白馬,将蕭玄安置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摟穩,再展披風,将他單薄的身軀牢牢裹緊。
“坐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