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暗了下來，扶栀拿起匕首抵在張齊脖頸上，她今天定要為扶家報仇。可突然間，橫梁上方傳來清脆的拍掌聲，扶栀向上望去，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他一系暗衣帶着面具，高深莫測。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是來幫你的，隻需一把火，你的仇就報了。”來人邪笑一聲，将手中東西往下倒，濕淋淋地沾滿橫梁和香案，濃烈的酒味散開來，随之他扔了桶後扔下一把柴火便消失不見。

察覺不妙地張齊即便被捂住嘴難掩驚恐，他掙紮着要逃離，扶栀豈能如他願，死死地拽着他不準他跑，反正她這次也沒打算活着回去。

殘木曆經四年又開始燃起，頓時濃霧沖天，言恪趕到的時候，火光映得滿天的紅，像極了那年他見到昏在火場裡的她，那是他的噩夢，這一幕又重現，刺痛了他的眼。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火源處，撕心裂肺地喊她：“姐姐！”

扶栀被煙霧熏昏了頭，意識也有些不太清醒，耳邊隻有噼裡啪啦地聲音，但朦胧間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是鬥轉時空，與四年前地重合起來。

在呼喚她的那個人，比她小三歲，家境不好但很能吃苦，笑起來少年感很足，為了能看懂她的手勢語，私下去看書學了很多，即便活得再艱難也從不訴過委屈。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哭。少年不管不顧地沖進火海将她抱起，在他懷裡她隐約間聽了他哭了一路，等醒來了還是見他哭，那雙愛笑的眼睛哭得紅腫，他是第一個除了家人，能為她舍命的人，僅僅是為了那一點不起眼的饋贈。

哪裡值得？扶栀問過他許多次，少年的回答始終如一：哪裡都值得。

這次言恪又哭了，扶栀被這撕心地呼喊聲揪得心疼，她驚醒了不少，她扶着牆站起身，果然看見了那人。

“姐姐你别動，我進來救你！”

回去！不要過來！

言恪怎麼會聽，毅然決然要進來，他彎腰從橫梁下鑽過來，一把抱住了扶栀，眼淚全都擦到她衣裳上，然後彎腰将她抱在懷裡。

“姐姐别再想丢下我，我帶你出去，你不能丢下我一個人。”

扶栀什麼也沒表達就同他一樣，滿臉是淚。他們剛鑽出祠堂，身後就坍塌下來，張齊葬身火海中。言恪将扶栀放下，背靠着還未燒完的柱子，他松了口氣，兩人都未察覺頭頂上的危險。

從遠處趕來地荀木等人都看到了，一邊疾跑一邊大聲喊着，可火勢的噼啪聲太大掩蓋了他們的呼喊聲。程旭受了命令先行一步飛躍過去，就差一步之遙，懸在言恪頭上方的大刀被人一箭刺穿繩索，大刀落了下來。

“言公子當心！”程旭驚呼一聲，言恪察覺不對但來不及避開，他向前一撲将扶栀護在身下，程旭騰空射出一把匕首想試圖将刀打偏，但又有一支箭極有力地穿破空氣而來，将刀又往前打過來，言恪雖避開了要害但被砍了左手。

兩聲聲嘶力竭地嚎叫聲先後傳開，前者是言恪，後者則是他身下的扶栀，天生為喑人的她竟在這時破聲而出，即便聲音還是一頓一啞的，但依然能聽清她的悲痛。

“程旭，派人去追！”見過太多生死離别，荀木見此場景也不免歎息，他站在時柒身前不讓她看，轉頭去吩咐下人，“傷得太重不便搬運，快去找大夫過來！”

言恪因疼痛泛白了整張臉，與扶栀那張站滿鮮血的臉形成鮮明對比，淚水從血迹中流淌出一條溝，又被一雙顫抖不止的手輕輕拭去。

扶栀像發了瘋一樣撕開自己衣袖，然後為他包着傷口，荼白色一瞬間就被染得赤紅。

言恪躺在地上已經呼吸微弱，瀕臨死亡之際他竟然還笑了，這笑并不好看卻如曾經多次般惹眼。

“别哭，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親耳聽見你的聲音，真好聽。”

“扶……扶栀，早就想這麼叫你了，我……我并不想當你的弟弟，你應該知道的，你心裡也是有我的，對吧？”言恪說着說着眼神逐漸迷離，他伸手到自己懷裡，拿出了那個香囊，“不然，你也不會送我羅纓。”

扶栀頓時凄入肝脾，她含着淚眼無措極了，她連站都不站，直接跪着向荀木方向過去，任由一身狼狽，任由膝蓋被磨破了皮，鮮血染紅了衣裙。

從古至今，從沒有過連線師可以縫補活人，時柒無能為力，看得心疼上前去想扶她起來，可她不願起來，朝着荀木不停地磕頭，嘴巴張張合合口齒不清：“求……您，救……”

荀木怎麼會不懂她的意思，恰逢下人找來了大夫，讓大夫用最好的藥給他醫治。算是來得及時，命是保住了可僅是保住命，醒來之後的言恪像是丢了神魄一樣，左手什麼都做不了，形同擺設，反應遲鈍且時常不在狀态，如今更别說看書準備會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