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話音落下,伊依不知從哪兒蹦出,坐在了她的肩上:“哎呀主人,你在尚且混沌加上緊張無措的思維狀态下,最終還能想起自我介紹這回事,可真是我意料之外的。唉,一有長輩在場,就會下意識地将言行收斂得靜如處子,你這‘老毛病’,有時候倒可以算作是優點,但可惜,條件過于苛刻:隻有在不太熟悉而又自以為值得尊敬的長輩面前,才可能觸發。”
每次發現新的、可供“研究”的事物,狐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在它說着這一大段廢話的同時,遊嶽和羁空向李慕兒作揖回禮,顯得異常恭敬:“李小姐之事,小崶已在信中告知。李小姐屈尊至此荒郊野村,實令老朽汗顔,如有照顧不周之處,還望小姐海涵。”
兩位老人的聲色溫和、含蓄,然而他們這一番謙辭,卻隻讓李慕兒從心底覺得,這是在下逐客令。“所以,終究還是逃不開李府嫡女的身份?我就算了,最多隻是不想提,但原主,她已經是怕了……”再次感覺到那從心底發出但卻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強烈情感,她已不像最初那樣感到恐怖,可卻就此産生了一種,怅然若失的迷茫……
“主人,”伊依飛到空中,用小肉爪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你們雖然共處一副軀殼内,但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靈魂啊。‘身’與‘心’是相通的,你們其中任何一人的情緒都能引發悸動。‘自己’是誰?你怎麼能産生這種懷疑呢?你就是你,林沐沐,重點不是皮囊,而是内核啦!”
聽着它那苦口婆心的叨叨,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太“抓得穩”重點,但她的心,确是随之得到了不小的安慰。
見李慕兒僵持着禮貌的微笑,無言以對,緻使兩位“謙遜”過頭的“老朽”更加尴尬,眼看就要将雙方拉入某種惡性循環,君澄境無奈,開口解圍:“師父,師叔,慕兒初到宗門時,便說希望我們隻将她當普通女子看待,因為她不喜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真心被這虛名所隔。”
李慕兒有些發愣地轉過頭,看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被說中心聲的欣慰,夾雜着些許感謝與佩服。
“哦,是嘛。”遊嶽憨笑着捋了捋胸前雪白的長須,又一次向李慕兒投去了欣賞的目光。
周圍人點頭附議,其中,藝心簡直可以說是李慕兒的“狂熱粉絲”:“哎喲師父,慕兒姐平時可是一點小姐架子都沒有的,對病人一點不嫌棄不害怕,和鄰裡們相處得也可好。而且她還比境師兄還會哄孩子呢!您都不知,有一天她随境師兄抄方——”
“诶藝心藝心,這個就不必說了!呵呵,不必說了……”聽見“抄方”二字,李慕兒連忙沖她擺手,那因尴尬無措而略顯僵硬的表情,就此變成了發自内心的哭笑不得。
“主人,你幹嘛呢,又不是什麼壞事,别人幫你打打廣告還不好啦?”伊依傾身歪頭,探進主人的視線範圍,似刻意要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疑惑的神情。
“這誰知道她要說的是哪一天的事兒啊!糗事還是好事?再說了,誰對一個人的認識會取決于那一次兩次正面的廣告?平日裡的言行、為人處事的态度,才是最真實可信的。”
“嘁,那是對你這天下無敵大直女來說吧。”伊依撐着腮幫子,擺出十分不屑的态度(在此情境下,着實顯得“用力過猛”),“好像你沒上過廣告的當似的。唉,想想那廣告效應是多麼恐怖啊~”
“拜托你不要偷換概念好嘛,那、那是商品,對于人,我還是理智的——不對,咋就說到我頭上了?”
“唉喲,性質一樣的,都是‘廣告’——那讓人們的信任變得廉價的東西。”伊依傲慢地擺了擺手,仿佛就這樣草率獨斷地,在為此事下着定論。“特别是親近、熟悉之人打的廣告,那效力是最強的。”
“行啦行啦,你對‘人生’的這些‘感悟’已經夠你給總部寫好幾份報告了,現在,麻煩克制一下,消停會兒吧。”
“啊,我還沒說你呢主人,麻煩你收斂一下你那廉價的情感。經這麼一出,你對他們的好感度竟又有了提升,”到這,伊依忽然加重了語氣,“特别對那君澄境,足足加了十個點!我就奇怪,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究竟是有什麼魔力,還是他這個人就戳中了你哪個敏感點?即使他天天都逼你背書、識藥,還嫌棄你,你每天減的,都還比不過偶爾加的呢。”
“哈,什麼加啊減的?我沒聽到。”由于遊嶽和羁空提議趁着天色好,去後山飲茶賞景,李慕兒正幫着翠墨等人打點收拾要用的茶具,同時還要注意不妨礙那些負責搬運桌椅的人,思緒幾乎都飄散于外,因而對那“内心的聲音”,也就是想起的時候,才會“聽見”那麼幾個字。
伊依頓了頓,随後似氣不打一處來:“好感度!我是說你對他的好感度!你每天減的都抵不過偶爾對他加的,哪怕他天天逼你做你最讨厭的事——背書!”
“嘛呢嘛呢?這麼大聲幹什麼,不知道你的聲音還是從我腦子裡發出的嗎?震得我心慌……”
伊依露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造作地擡起手,仰頭向天空,聲情并茂地慨歎道:“年輕人,就是容易被外界的一切蒙蔽掉真實的心聲啊~”下一秒,即恢複了正常,“我是該把系統聲音調成外放了,讓聲音真正從這狐狸的嘴裡出來——”說到這,它下意識指了指自己的嘴,神情凝固一瞬,随後,眼裡猛然透出了可謂絕望的情緒,“狐、狐狸……”
李慕兒故作不經意地擡起手,假裝整理碎發,摸了摸肩上那隻小狐狸的腦袋,“怎麼,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一副萌樣?有何感想啊,不會還沒接受吧?”
伊依從鼻子裡“哼”的一聲,倏地飛起,落在了旁邊翠墨手中的茶盤上,“誰所謂‘接受現實’的前提不是無可奈何……”
“切,”看着它半躺下來,沖自己抛來幾分輕蔑,李慕兒在心裡發出了一聲似嘲諷的笑,“行啊,可算是體會到了人性那麼一點點‘通病’,有時到了無力改變的地步,才會想起要去學會‘接受’。”
“嗯~”伊依皺眉搖頭,表示十分反對,“你是聯想到了什麼,所以把這說成是‘病’了呢?這明明可謂是一種美德:改變不了外界因素,那就改變自己的内心啊。比如我,”說到這,它長舒一口氣,徹底躺平,“我現在是真的看開了,狐狸就狐狸,挺可愛的,要那麼漂亮幹嘛呀。”
“對,反正就隻有我一個人看~”李慕兒随其他人走上了前往後山的路,思緒閑下來,又有空陰陽怪氣。“話說回來,你還能監測我對其他人的好感度呢?”
“我對你每時每刻的想法和心情幾乎都了如指掌,其中不就包含對别人的好感度嘛。我還能知道别人對你的感覺呢,隻是要他們産生比較強烈的情感時,我才能探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