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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幽冥走一遭(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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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鑽入袋裡算起,時間好像隻過了十多分鐘,純黑的“世界”忽然破了個口,一道難辨距離的話音伴着略顯混濁的光線,緩緩重啟了林李二人的神識與外界的聯系:“望鄉台到了,二位姑娘,出來看看吧。”

雲裡霧裡地飛出引魂袋,緩了緩神,她們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高台之上。方圓幾丈,隻有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亭子,匾額上大書“望鄉台”,兩邊紅漆柱上,用金字镌刻着:“回首再望故裡雲煙,前塵舊事湮滅如緣”。

“走進這亭子,你們眼前便會呈現出自己心目中的家鄉的風景。它的作用不隻是讓人與前世做最後告别,還通過映出心底最真實的東西,讓人真正明白,對自己來說,哪裡才算是‘家’;而這個家,在你心中最深刻的形象,又是怎樣的。我想,閻羅大人的用意,是後者。但要不要看,還是取決于你們自己。”

聽着白無常這番解說,林沐沐動心了,她是希望并喜歡能将一些潛意識裡隐晦的東西“擺上明面”的人,說不清是想探究心底所深藏的一切,或根本就是因為太了解自己……

她不由自主朝那挂名“望鄉台”的涼亭走去,幾步後卻忽然回頭,看向還在原地踟蹰的李慕兒,“慕兒,你去嗎?”

見問,李慕兒的思想鬥争愈加激烈。她很想看看心念的家,但也畏懼,自己眼前将會呈現怎樣的場景。“我、我不知……”

“既然如此猶豫,那還是想的,既然想去,那還猶豫啥呢!”林沐沐直截了當地牽起她的手,徑入亭内。

從裡朝外眺望,一開始,目之所及仍是幽冥司的風物——沒有盡頭的忘川河,肅穆而壯觀的奈何橋橫跨其上,連通兩岸,一側是大片妖冶的紅色花海,一側是孟婆設立的施湯點,遠處“住宅區”,各個管轄單位被劃分得井井有條,有的竟比人間某些地方做得,不知要好多少……

那片花田剛才怎麼好像沒看見——不對!不是望鄉台嗎?咋,變成讓我們欣賞幽冥司的風景了?

正想将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一轉眼,她卻猛然發現原本熙攘忙碌的施湯點,不知何時竟變為了山野間的一片空地,幾個孩子圍在一口鐵鍋邊,目不轉睛盯着裡面親手烹調的食物,那滿含自豪和期待的純真笑臉,于缭繞的煙霧中若隐若現……視線擴散,所有景象都已改換面貌,從蕭然莊嚴的地府,變幻成了祥和安甯的鄉村。

“外婆家嗎,這是它現在的樣子?和我印象中有些不一樣……”她癡傻地看着那一切,在一簇簇輕柔的炊煙裡,找到了那個,存着自己童年幾乎所有溫暖的老屋,可她卻已被雜草圍困,牆垣破敗,孤獨凄涼。

林沐沐收回目光,轉身看向白無常。不勞她開口,對方直接說道:“看到的東西都是真的,不過可能有些是曾經,有些是如今——你看到的靜谧安詳、流水人家,成分上大多來自過去,而那荒蕪蕭索,則完全屬于現在。但不管怎麼說,回憶是美好的,有些東西隻要還存在心裡,便不會消逝。”

面對他惋歎又略帶撫慰的聲色,林沐沐發自内心地感謝,輕淺一笑。回過頭再看時,“石橋”、“小河”都已恢複原樣,隻是那群小鬼,似乎是因為工作中出現了分歧,吵了起來……

随着“幻境”結束,李慕兒亦将自己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她看看黑白無常,又看向林沐沐,五味雜陳的淚終于從眼眶溢出,“沐沐,我、我沒有家……”一語未完,哀傷的哭聲已将字句沖潰。

“你看到什麼啦?”林沐沐下意識上前給予了一個擁抱,撫拍她的肩膀。

李慕兒并未如自己所預料的,回到李府的深宅大院,而是看見了父親曾經帶她逛過上元燈會的那個鬧市——街邊各攤商品琳琅滿目,掌櫃十分親熱地推銷着攤上的一切,仿佛每個路過的,都是他們的客人;遊客們三五成群,似乎都是與家人一起出來遊玩,彼此說說笑笑,親密無間。

整副畫面充滿溫情,裹雜在李慕兒夢寐以求的“煙火氣”之中,若非背景是白天,她真将以為這是那個上元夜的重現,甚至還有在其中尋找父親和自己身影的沖動……她不知如何回答林沐沐的問題,隻是帶着哭腔,字句模糊地重複着:”我沒有家……原來在我心裡,我早沒有家了……”

“不,你有家,”白無常輕聲細語地打斷她,“你父親在哪,哪就是家。”

李慕兒亦對他的安慰表達了感謝,但抽泣和眼淚卻并無絲毫要停止的意思。白無常沒再多說什麼,因為清楚,這姑娘,已經十多年沒有肆意哭過了。他擡起手,憑空輕促一點,原本已縮成荷包大小的引魂袋随即迅速“膨脹”,直至體型仿若一口大缸。“本次旅程已至尾聲,李姑娘,林姑娘,該回去了。”

這次,兩個女孩真正自覺地走了過去,進入袋中的動作已可謂熟練。就聽白無常在她們頭頂又補充道:“願你們不負閻羅大人的苦心,輕釋過往,悅納将來,當然,前提是要先學會悅納自身——”袋口收緊,尾音卻殘留在了袋内的一片虛無中。

“真是多餘做這些事!”黑無常眉頭緊蹙,發洩般說道,像是已忍耐許久,“要每個人都得這麼忙活,那恐怕一年的魂魄還沒引渡完,就先把幽冥司全部鬼使給累沒了,包括大人。哎喲,不行不行,等回去我定要和她好好說說,可得控制那時不時泛濫的慈悲心!”

白無常又雙叒叕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仍舊挂着那“啥都不是事兒”的微笑,“好好好,你說你說,我再也不攔你了。如果你又因誤以為大人是無理取鬧,而惹惱了大人,被她罰去荏苒城的餐館裡端盤子,‘順便’督察治安,我也再不會多管~”

聽言,黑無常那大義凜然,似欲以身犯險的氣勢頓時散得無影無蹤,表情就像被戳了肺管子,“嘛呀?罵人還不揭短呢!”

白無常聳聳肩:“兄弟,咱早~就不是‘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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