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朝晖刺破窗紙。
阿媱俯首書案間,專注謄抄名單,并不知道數月前一刀殺死的“閃電刀”洪濤,為她引來了什麼人的關注,而素昧平生的陸小鳳大俠,更因此挂懷起她的生死。
即便知道,也不會在意。
晨曦流照她蓬松如瀑的烏發,冷白肌色瑩如玉胎,阿媱執筆寫下幾個名字,聽見漸近的腳步聲,也并不擡頭去看。
她知道來人是柳餘恨。
“找的怎麼樣?”
書房的門并沒關,柳餘恨站在門檻外,神色不太好看:“她死了。”
從江南返回山西後,上官飛燕就将他和小蕭支開,從此再無蹤迹。
她是總瓢把子真正身份的知情人,決不能留着她成為隐患。柳餘恨追尋數日,終于找到她收殓入土的屍身,也見到了她肩頭的牛毛細針。
飛燕針是上官飛燕的獨門暗器,他曾親眼見她以此射殺表姐上官丹鳳,如今這口毒針卻紮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上官飛燕這樣的女子,是無論如何不會自殺的。
是誰殺死了她,又曾經從她那裡探知多少秘密?
柳餘恨問遍方圓百裡内所有棺材鋪,也隻知道上官飛燕那口上好的楠木棺,是個蒼老佝偻的紅鞋子老太婆花錢買下的。
老太婆通常不穿這樣鮮亮的鞋面,掌櫃無意瞥見,這才記憶深刻。
阿媱眉峰微動:“紅鞋子?”
青衣樓能發展成今天這般無人敢惹的龐然大物,離不開樓中無孔不滲的情報能力。這幾天她閱遍各類江湖情報,很輕易就聯想到那個全由女子組成的神秘組織——“紅鞋子”。
她總覺得,紅鞋子和青衣樓存在某種隐蔽關聯……
阿媱又想起當日小樓前,那縷稍縱即逝的殺機。
她停筆站直身子,緩緩道:“這件事你不必再查了,我有另外的事情要你去做。”
靈芝紋紫檀書案上,墨迹未幹的宣紙密密麻麻寫滿名字,都是效力青衣樓的殺手。
柳餘恨快速浏覽,問道:“姑娘的意思是?”
阿媱很直接:“一個不留。”
作為新任總瓢把子,她對青衣一百零八樓的現狀并不滿意。
相比青衣樓主,霍休似乎更熱衷于做青樓老鸨,像窦楓亭這樣的分樓主,也隻顧着斂财享樂、濫用職權滿足私欲。上行下效,樓子裡的殺手們大多奸淫擄掠、逞兇鬥狠,比起挑戰懸金榜,更願意選取無關富戶抄家滅門,招搖到江湖人每每看見殺氣騰騰的青衣人,就認定是青衣樓殺手在辦事。
阿媱不喜歡這種風氣。
她認為他們更像兇徒匪寇,而不是一個殺手。
她決心将這些人全部剔除,就像剪除旁逸斜出的雜枝,幹脆利落、毫無不舍。
殺手本就是消耗品。
青衣樓号稱每樓一百零八名殺手,其實人數一直浮動,多些少些都是常态。
處理掉這批人後,自會有新人補充上來。
長生種冷漠思忖,眉眼如覆冰雪。
柳餘恨怔忪擡眼,她烏亮秀潤的鬓發沾濕晨霧,飄曳的衣衫輕而柔軟,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還是當日潺潺水溪邊,如紅山茶般暄妍華豔、說着想“試一試”的美麗少女。
亦是青衣樓的新主人。
生殺予奪,毫不留情。
他垂首緻以最忠貞的臣服:“是。”
帶着總瓢把子獨特花押的調令散落各地,接到任務的殺手們極速趕赴太原,終于在四日後集結完畢,一齊攻入珠光寶氣閣。
今日是個好天氣。
光照适宜,微風不燥。
阿媱坐在深碧色的參天古槐上,靜觀閣中厮殺。
她沒耐心挨個清理,索性将他們聚集起來,要他們去和閻鐵珊火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