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她說着說着忽然停住了,自己也知道這個“有機會”是不可能的。
怪物的眼珠子跟着林瑾卿的身影一起移動,它好像對她很好奇,不管她幹什麼都要盯着看兩眼。
它安安靜靜窩在一旁聽她說話,在她停下以後歪了歪腦袋,像在疑惑她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林瑾卿:……
糟糕!它不會真的聽不懂吧!那可咋商量帶路的事兒啊!
她們又烤了一會兒火,這時火堆的熱度已經很有限了。林瑾卿拍拍衣服站起身,準備去補充一些水分。
她重新點亮系統給的小提燈,上前撲滅了微弱的餘火。
火堆徹底熄滅的瞬間,林瑾卿就感覺再次被寒冷吞噬,也不知道有沒有心理作用。她舉着小提燈挑出幾根燒黑了的炭條,從筆記本上撕了幾頁紙把它們包好裝進登山包,然後從旁邊捧了雪和碎石塊過來打掃,盡可能地将火堆那塊地方恢複成與旁邊類似的模樣。
收拾完這些她就累得有些氣喘,不過她不準備繼續休息。她戴上手套,背起包舉着燈,拄着登山杖,朝着怪物招了招手,轉身循着滴水聲慢慢向前走。
這個冰洞内部大概有兩層樓高,小提燈的亮度不太夠,照得周圍陰森森的,濃黑的遠方像張吃人的大嘴,寒意夾着懼意一起往骨頭裡滲。
林瑾卿不敢走得太快,一來太暗前方路況不明,走得太快她怕出事;二來她現在腰酸腿軟,渾身難受,也不知道這倒黴蛋在走散後一個人撲騰了多久……
她扶着挂冰的岩壁,一瘸一拐地向水聲處挪動。
怪物居然真的從她身後跟了上來,對它的體型來說這裡的“天花闆”有點矮,隻能縮着身子綴在她後面蠕動。
看來系統的規則有些時候不能盲目相信,林瑾卿想。系統給出的信息中,所有她驗證過的部分都是對的,但現在她發現這些内容在正确的同時也可能有些片面。
“怪物在玩家解凍後将100%離開”,隻說離開,卻沒說離開的具體時間。
如果玩家誤認為這條規則是“解凍後立即離開”,那麼未按時離開的怪物可能會帶來加倍的心理壓力。如果沒能及時确認它“沒有攻擊性”,加上幽暗封閉的洞穴環境影響,這種心理壓力可能是緻命的。
規則沒有說怪物具體什麼時候走,但同樣沒有說明它在這個副本中的陣營問題,甚至在通過“削人”和“可以擊殺”等信息暗示玩家與它對立。
雖然沒有明說,但林瑾卿總覺得這規則好像很想讓玩家和怪物掐起來。
然而這系統相當摳門,玩家天譴開局,手頭初始資源緊缺,在這種情況下專門說明怪物可以殺,它又如何能夠保證疲憊不堪的玩家能夠殺死這幾乎沒有弱點的怪物?
……
後面她們肯定還會遇到些什麼。
具體是什麼林瑾卿不知道,但一定是能幫她制衡怪物的東西。
雖然她們才剛認識數小時,但她對怪物的喜愛不亞于認識多年的老友,它像一位未曾謀面的故人,帶着說不清的奇異緣分。
她喜歡這隻怪物,她不希望怪物出事。
如果這個山洞裡有能夠殺死怪物的東西存在,那她要帶上怪物一起跑。
如果是系統要殺怪物,那她會想盡辦法救它。
規則沒說不能叫上怪物一起走,那就去喊它。它跟上最好,要是它不動那就……
……大不了我回去挂它身上,她頗為光棍地想到。
最後林瑾卿的無賴想法沒能實施,她成功鑽了這個空子,怪物跟了上來。
好累啊,腳也好疼,而且這包好沉啊,感覺走着走着就會被它壓垮。
不過有個半人高的大包貼在背後,那種孤立無援般的恐懼感奇異地減少了許多,也勉強能算是有個好處。
林瑾卿盡力放平呼吸,将速度控制在相對舒适的範圍内。慢點就慢點吧,無所謂了,别半路累趴下才是最要緊的。
怪物走在後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在這黑漆漆的山洞裡聽着甚至感覺到了些許安心。
以前沒發現,現在看來自己的膽子可真是不小,那可是一隻怪物啊!居然這麼快就把它劃進了自己人的範圍,也是心大。
不過這水聲聽着也不遠呀,怎麼還沒到?
我走得真就這麼慢?
……
林瑾卿正走着神,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她甚至來不及震驚就被帶得仰面倒了下去,發出嘭的一聲。
有登山包墊着,她摔得并不疼,但結結實實吓懵在了原地,躺在包上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一兩秒後怪物的腦袋從她視線上方緩慢地探了出來。她眨眨眼,從它依然面無表情的臉上品出了兩分茫然,好像怪生難得遇到了什麼疑惑。
我還沒用力呢,你咋就倒了哇?
林瑾卿就又開始笑。
這一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可能覺得它茫然的樣子很可愛,也可能人們總是會被視線内平移出現的東西給逗笑——即使那是一顆詭異的怪物腦袋。
總之她就是笑出了聲,壓抑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些許。
她支着手臂,嘗試了三次才成功坐起來,發現剛才飛過去的那道黑影是怪物的尾巴。
“你扒拉我幹什麼嘛!”她拍打着身上的土和冰碴,小聲地向怪物抱怨。
林瑾卿沒指望怪物能聽懂,但她現在需要有點什麼動靜,什麼都行。
之前她一直害怕聲音會引來什麼未知的東西,靜悄悄地縮在原地烤火。怪物蹲在她旁邊當蠟像,附近除了火堆燃燒的哔剝聲和滴水聲以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她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坐了估計有幾小時,覺得再這樣下去,在引來别的什麼東西之前,自己就要先一步瘋掉。
因為過于安靜而發瘋那也太不劃算了,得想辦法說點什麼。
好在附近除林瑾卿自己外還有隻怪物,她就開始跟怪物說話,也不管它能不能聽得懂。反正隻要她把話說出來,她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工具人的怪物用尾巴尖撓了撓頭,一隻折疊的前肢舒展開來,尖端指向前方的黑暗。
前面有東西?
難道系統要對怪物動手了嗎?!
林瑾卿直覺它是想告訴自己什麼,可惜怪物不會說話。她沒力氣馬上站起來,坐在原地,一手握緊系統送的藥水,一手舉起燈,謹慎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藏在黑暗中的究竟是什麼。
前面什麼也沒有。
這可真是奇了。
怪物自出現為止,除了按照副本規則打工削人戳了她的腳以外,還沒有做出過任何對她無益的行為,甚至還會在她走不穩時伸出尾巴扶一把。
能讓這樣一隻“好怪物”攔下自己,那前方大概率存在某種危險。
她甚至做好了看到一群另一種怪物的準備,但結果卻出人意料,什麼都沒有。
前面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那麼到底是什麼,讓她的怪物這樣忌憚?
怪物看她照了照就突然沒了動靜,好像有些急了。它發出一種哭一般的嗚哇叫聲,長尾從斜後方刺出來,又極速收力輕輕地環住她,像是不想讓她再上前。
山洞中響起幽幽的回音,聽起來簡直像是怪物嗚咽着的哀求。
林瑾卿頓時有些慌亂。
她進遊戲前就不太會哄傷心的女孩子,如今自然也不會哄一隻傷心的怪物。
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抱抱它,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拿着燈和手杖,最後隻騰出了一隻手摸摸它那顆有些吓人的腦袋。
“不難過,不難過了……”
她輕聲安撫還在嘤嘤嘤的怪物,用以前摸兔子的手法摸着怪物的頭,“前面有什麼呀?能告訴我嗎?說不出來也沒關系,要是很危險我們就不過去了……不管是什麼都不走了好不好?不哭啦……”
不知道怪物這次是不是聽懂了,或者是猜出了她的意思,它遲疑了一下,像個真的兔子一樣用腦袋拱了拱她的手,然後上前兩步,鐮臂尖端在破空聲中刺向那片地面。
它的兩步可不止人類的水平,這一靠前少說有兩米多,林瑾卿的臉幾乎是直接貼上了它下半截軀幹的腹部,她甚至沒忍住蹭了蹭。
很快怪物又退了回去。它再次發出了嗚嗚的叫聲,表情扭曲撕裂,嘴上黑線的縫合處滲出少許深色的液體,它揮舞着前肢向她比劃,好像想讓她看什麼。
林瑾卿于是轉過頭,伸長手臂照過去,以确保自己不會錯過什麼重要場面。
前方還是沒有異常。
她耐心地高舉着提燈,呼吸放得很輕,連眼睛都不敢眨。
數秒後,地面發出咔咔的聲響,與别處無異的覆冰路面沿着怪物戳出來的三個小孔開裂,冰面裂紋如花一般綻放;冰下的土石遭到外力破壞,受力不再均衡,落下去兩塊後就嘩啦啦地成片往下掉,随後冰面跟着徹底碎裂,一整段路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怪……
難怪那裡什麼都沒有怪物還急成這樣……
林瑾卿呆坐在原地,被怪物碰了碰才猛然回過神。她撐着近處穩固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探頭望過去。那斷崖最多隻能照亮兩三米,但剛才掉下去的東西她隔了半分多鐘才聽着個響,不用說也知道極深。
她再次感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後知後覺地開始害怕發抖。
如果沒有怪物提醒,那自己現在說不定已經躺在底下了。
前面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