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卿坐在地上無意識地揉怪物的頭。

随着這個深淵的出現，她的許多疑惑瞬間得到了解答。

系統沒有提供任何武器，卻好像笃定體力不足的玩家能夠殺掉怪物，為什麼？

玩家可以夠利用這個深淵除掉怪物。

想要正面殺死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隻是設法讓它掉下懸崖，難度就沒有那麼高了，也正好對應第五條特殊規則說的“物理方式”。

林瑾卿之前也想過，如果副本内真的存在能夠限制怪物的東西，系統要如何向玩家提供？新手禮包已經發放完畢，玩家作為一個倒黴遊客本身也沒有攜帶武器，總不能是個卡在石頭中的雷神之錘，需要有緣人拔出來吧？

現在她明白了。滴水聲會引導一部分玩家走向深淵，怪物的提醒能規避這次風險，想對怪物下手的玩家也能得到一個絕佳的機會。

水聲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不止針對玩家，同樣也針對怪物。

假設這個猜想成立，跟着水聲走的玩家也未必全部會叫上怪物一起。深淵是目前唯一能殺死怪物的方式，想要成功把這把“刀”遞到玩家手上……

林瑾卿擰起眉。

……這隻怪物一定會跟上來。

可是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規則說它會離開，看來怪物的“保護範圍”隻有這個山洞内部，大概出了山洞它就要走了。

林瑾卿扶着怪物站了起來，感覺自己的腿還是軟的，手也還在抖着。

她上前輕輕抱了抱怪物，邊拿東西邊對怪物說：“我們走吧。”

“過不去就算了，水到了外面也能想辦法，大不了我抱着冰川啃兩口慢慢含着……”

她拿好了燈和手杖，一跳一跳地原路往回走。

怪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着她蹦跶了幾步後伸出尾巴朝她勾了勾，像是要她跟上。

……

半小時後林瑾卿望着眼前的小水窪陷入了沉思。

怪物在旁邊直愣愣地看着她。

還是那張可怕的臉，還是那種陰冷的視線，但林瑾卿硬生生從中解讀出了求表揚的意思來。

“……噗，”她最後還是沒忍住摸了一把它的腦袋，笑了出來，“我的怪物真厲害！多虧有你帶路，我現在有水啦！”

怪物高興地蹭蹭她。

所有水壺都裝完水後她們在水窪邊休息。

這裡到處都是冰，隻有頭頂一株巨大的冰淩上在緩慢地滴水。冰淩下方凸起的冰台上有一方不大的水槽，一汪清水盛在其中，居然也不會凍結。

林瑾卿邊給怪物梳理頭發邊想，既然系統的規則對怪物懷有惡意，又為什麼要安排這一出呢？

怪物知道正确的取水路，但規則都暗示玩家去殺它了，這一設置似乎沒什麼意義啊。

這個水槽的存在也很奇怪……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本不應該有不凍結的活水，還隻有這麼一點點，很難不懷疑是專門留給玩家的。

但系統又要殺怪物……這潭水隻有不殺怪物才能找到……

林瑾卿這會兒腦子本來就亂，想不通就幹脆開始擺爛放棄了思考，專心搗鼓怪物。

怪物的頭發有些打結，後腦沾血的那幾縷還結了冰，打理起來有些麻煩。它的後頸處覆蓋着奇異的外骨骼，嶙峋凸起，一路向下延伸，像是西方神話中龍的脊骨。

“……真美啊。”她摸摸怪物凸起的脊椎，小聲感慨。

怪物跟着嘤了兩聲。

……

休息時間很快就結束了，林瑾卿痛苦地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繼續趕路。

怪物在前頭帶路。

她們繼續向外走去。

山洞裡很黑，小提燈的光照得越來越近，她們在黑暗中一直走，走了不知道多久。

把水壺都灌滿後她的包裹更重了，林瑾卿的呼吸聲重了起來，期間連怪物都有兩次沒忍住湊過來戳戳她，看起來不太放心她的體力能不能跟得上。

林瑾卿沒停，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就沒有力氣繼續走了。體測跑800米時她就這樣，那時遠沒有現在累，要是停下來她都跑不動，何況現在。

“走出去就獎勵自己休息一會兒”，她在心裡給自己吊了根胡蘿蔔。

小提燈斷斷續續閃了一會兒，林瑾卿看它又黑了下去，習慣性地拍拍它的底座，但是這次它沒能重新亮起來。

再拍，還是不亮。

這盞燈徹底沒電了。

林瑾卿搖了搖燈，歎了口氣，摸黑把它放在了地上。

小提燈在進入副本後一直陪伴着她，并且很長時間都是她在副本中唯一的光亮，她有點神經質地想要留下它做個紀念。

但是她同樣需要減輕負重。

她快走不動了。

林瑾卿擦亮一根火柴，找了一個還算幹淨的角落放下了小提燈，然後将未燃盡的火柴插在燈前的碎石縫中，最後深深地看了它一眼，當作一個還算體面的告别。

她轉過身，用登山杖探着地面，牽着怪物的尾巴，頭也不回地離開。

有些人天生就對于一些特定物品有着特殊的喜愛，像部分小孩喜歡安撫毛巾，或者念舊的人喜歡什麼老物件。

林瑾卿不完全能算這種情況，但這盞燈實在是她在山洞除火堆外僅有的光明，失去了它，她現在要直面黑暗了，不免有些大學生特有的精緻的難過。

這還隻是一盞燈，林瑾卿在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以後要是換成什麼認識的人，是不是就别活了啊。

她咬緊牙，努力打起精神，繼續向前走。

……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覺得渾身零件簡直要散架，尤其是那兩條瘸了的腿。

以前身體健全時從沒想過瘸着走路居然這麼累。

完好的右腿承受了身體大部分的重量，剩餘少量被分擔給持登山杖的左臂；左腳還在痛，用不上力，但總是習慣性地踩出去；這些肢體配合毫無默契可言，導緻她花費了比從前更多的體力與精力，得到了更不如的結果。

山路崎岖，林瑾卿在黑暗中不時會被淺坑碎石絆倒，隻能扶着怪物小步移動。她也試過把負重轉移給怪物，結果登山包差點被怪物凸起的脊骨紮破，剛扔上去就發出了哧啦一聲，吓得她趕緊又把包扛了回來。

怪物好像也發現自己差點闖了禍，在旁邊小聲地嘤嘤嘤。林瑾卿于是一邊哄它一邊順勢靠在了它身上，光明正大地貼着它借力偷懶。怪物溫順得像個兔子，她又忍不住摸摸它的長尾巴，感覺這個外形兇殘的大家夥脾氣可真好。

别說，這麼走還真輕松了一點。

事實證明怪物還是很靠譜的，林瑾卿在看到遠方透出的微光時感動得簡直要落淚。

系統面闆上其實有時間，但是她不敢看。上次她累死累活走了半天，主觀上覺得過了一個小時了，瞅了一眼面闆發現不過二十分鐘，心态都有些崩，覺得多看兩眼就要撐不下去了。

好在如今她不知道時間，現在看到那一絲光明時隻感覺到欣喜。

熬出頭了！

林瑾卿深吸一口氣，從骨頭縫中刮出最後一絲力氣向前走去。

她走得很慢，除了人還站着以外跟爬也差不多，老人飯後消食的散步都比她快上數倍。這個身體本身的情況就非常不妙，連續幾天食物與睡眠都嚴重不足，還傷了一隻腳，她覺得自己現在還能動就已經是毅力驚人了。那一絲光明固然能帶來激勵，但她早就覺得自己到了極限，倒在光明的大門口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站起來，再走一步，再走一步……

轉了個彎以後光芒大盛，林瑾卿被刺得不得不眯上眼适應了一會兒，然後才看清這個洞穴出口處的情況。

山門外狂風卷過，嗚嗚風聲夾雜着刺骨的寒意迎面拍來，喇叭形的洞口半邊覆雪半邊凝冰，外頭暴雪夾在風中刮得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我現在這個倒黴蛋身份好像就是因為風暴走散的來着？

林瑾卿拍了拍糊了一腦袋的雪粒，決定縮回轉角後無風的地方休息，等風暴稍小再繼續趕路。

停下修整不止是因為風暴，還有她實在是太累了。